云曦再也没有出现在官道上，这让一众禁军纷纷松了口气。
都说唯女人和小人难养，这位云曦姑娘可是格外难缠！
而且，别妄想和女人讲道理，特别是会功夫的女人。
云曦的马车是在十里地被拦住的。
慕白年背着画箱站在官道上，衣袍翩翩，看着迎面急驶而来的马车岿然不动。
“吁——”马蹄高高往上，车厢差点侧翻。坐在车前扬着马鞭的云曦气喘吁吁，差点一鞭子往慕白年那张俊逸无比的脸招呼：“滚！好狗不挡道！”
慕白年耸肩，四下看了看，笑起来：“哪里来的狗？”
云曦终于知道福晋为什么这么厌恶这个男人，当下嫌恶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怒道：“你不救福晋便罢了，别挡着我去搬救兵！”
“救兵？”他上前一步，轻轻『摸』着马儿的脑袋，原本还暴躁不已的马儿竟然逐渐温驯下来，收了手，气定神闲地站着，好像一幅绚丽无比的画儿。
云曦怒目圆瞪，朗声道：“我有血玉，只要召集一队人马，一定能去府衙将福晋救出来！”
慕白年啧啧了两声，一脸的鄙夷：“空有一身蛮力，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
“姓慕的！你骂谁呢！”
慕白年温润而笑，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口气，轻快道：“想法倒是不错，拿着血玉，管他岐山罗刹，黑道老妖，曼谷蛇蝎，统统喊出来，一起杀到南江城去，把府衙的大牢捅个稀巴烂，顺便还能一刀砍了那个不顺眼的府吏……嗯，很符合你云曦一贯的做事风格。”
“慕白年，你小子不敢『露』脸，不代表我云曦不敢！我云曦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把福晋救出来！你滚开！要是耽搁老娘救人，福晋有个三长两短，信不信老娘一刀劈了你！”
慕白年动也不动，依旧温柔笑着，眼底满是狭促，缓而道：“闯了大牢，杀了一帮狱卒，救出福晋。然后——
福晋就成了逃犯，而且还死了那么多狱卒，朝廷有足够的理由派兵追杀，福晋这辈子只能东躲西藏四处逃窜，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还有那些听血玉号召的弟兄，也必须离乡背井，亡命天涯。这一切都是拜你云大女侠所赐，他们的人生也会因为你而天翻地覆。”
他笑『吟』『吟』看着她，微笑着点头：“不得不说，很有创意。但是……福晋未必会喜欢。”
他缓缓地抬起手，指着脑袋，一字一句说道：“麻烦用脑子思考问题，靠一腔热血蛮干是成不了事的。这一点上，你哥已经开窍了，你——还差的远！”
慕白年的语气满是戏谑，神情漠然，云曦明明已经气得全身打颤，手里的鞭子还是挥不下去。因为，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她真的打算蛮干！
“我已经将消息传出去了，相信王爷很快就会收到。而你，与其带着人拼命惹麻烦，不如想想办法，想办法弄到福晋需要的东西，在王爷赶到南江前收集到足够的证据。”
云曦面『色』僵硬，沉默了许久，终于无力地放下手中的鞭子，看着慕白年，冷面问他：“王爷离这里十万八千里，能赶过来吗？”
慕白年抬头，望着高空缓缓飞过的苍鹰，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也许吧。
第429章 刨坟（）
云曦开始按照慕白年的提示寻找线索，流火的八月，穿梭在燥热的山林乡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往往太阳毒辣的时候，慕白年会躲在五福公府的凉亭里，有漂亮的丫鬟给他打扇，四面摆上几盆冰，他就坐在阴凉处，一副俊朗书生的模样，捏着一支狼毫笔，画着云曦说的鬼符。
“你懂什么，这是意境！”他瞥一眼她汗涔涔脏兮兮的汗衫，下意识地将椅子往后挪了挪，轻描淡写问了句：“几天没洗澡了？”
不知是因为天气太热还是因为他的话刻薄，云曦面容微红，狠狠地剜一眼：“干你屁事！”
慕白年耸肩，继续作画。
云曦炸『毛』：“姓慕的，你到底救不救福晋？”
“救啊！”他抬头，一脸无邪：“我不是分析了方向吗，你最好去庄子，找到蒙氏的坟，刨开看一看里面有没有人。”
云曦：“……”
“一定要这么丧心病狂吗？”
“嗯，一定！”他煞有其事。
“我怕……”
“呵呵，你云曦连岐谷罗刹都不怕，还怕区区腐尸？别跟我这矫情了。”
“……我怕被庄子上的人发现浸猪笼！”
“『荡』～『妇』才会浸猪笼，你又没偷人，别怕。”
“……”
“快走吧，五福公府的丫鬟马上就要端着冰西瓜过来了，你不想被发现的话。”
“混蛋！”
……
深夜，东坡山小树林。
这夜没有一颗星宿，月光寡淡，隐隐地落在山路上，衬得山道并不清晰。
王渊已经是第十次停下来，握着洛阳铲的手心汗滋滋的，望着寂静漆黑的山林，下意识地抖了抖：“云曦……要不明天多带几个人来吧？”
云曦健壮肥硕的身体在黑暗中蒙蒙如一团黑影，虽然转了身也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听见她压抑粗狂的声音：“明什么天！你那个老不死的爹今天又去府衙了，再耽搁下去福晋就没命了！”
“王渊，我说你一大老爷们儿怕什么啊！老娘就带你刨个坟，又不是盗墓，你还以为会蹦出个粽子不成！”
王渊心里怕得要死，也后悔极了。
云曦找到他的时候，他应该果断拒绝的，奈何这妮子拿出绝交做威胁，死缠烂打最后甚至还不惜动了武，为了自己的小命，王渊只能可怜兮兮地跟了出来，原以为跟着胡闹一通这丫头就会知难而退，谁知道……她竟然是动真格的，而且在快要抵达东陂山的时候才『摸』出一把锄头和洛阳铲，将洛阳铲丢给他，告诉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刨坟！
蒙氏的坟很好找，因为是去年的新坟，石碑上的红漆字都还清晰可见。
微风簌簌，吹得林间小树左右摇晃，树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如鬼魅在低语。
王渊心里骇到了极点，就差给云曦跪下了。
那丫头竟然二话不说，直接甩起锄头，一锄头下去便带起一大块泥，吓得王渊赶紧拉住她：“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这么不讲究呢！”
云曦一把推开他，怒道：“刨个坟哪这里多废话！你要不想动手就一边待着去！”
王渊苦哈哈道：“人家江湖人对这个有讲究，坟墓乃阴秽之地，动土之前一般需烧香祭奠，还要请三清道的神明……”
王渊说话的空隙，云曦已经挖到了底。
小小的土堆下面就是棺材，怕灯笼招来庄子上人的注意，所以云曦只能趴下贴在棺材上辨别。
这姿势……
王渊突然觉得很可怜，自己认识的都什么人啊！
云曦从棺材上扬起脑袋，兴奋异常道：“嘿，这棺材用的是最差的隔板，就是『乱』葬岗常用的那种，十文一个！那个挨千刀的蒙庄头，老娘就说他是个伪君子吧！”
骂骂咧咧的，不等王渊反应，她的锄头已经将棺材盖掀开，宽大的棺材盖被高高抛起，重重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王渊，快！来看！这尸体有问题！”
如果月『色』够明亮的话，一定能看见王渊的脸跟死人脸一样惨白。
云曦却兴奋地蹲在棺材边上捣鼓，还扯了一块裹尸布给他看：“全都是用的便宜货，那小子就不怕死了下十八层地狱吗！”
棺材里躺着的是蒙氏，是云曦她们初来庄子上看见的中风倒在床上的蒙氏。云曦愤然地嘀咕：“怪不得将庄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蒙氏，那畜生竟然将自己的娘亲放在棺材里活活闷死！”
王渊后退两步，人死了也有两天了，天气炎热，尸体都臭了，云曦手里的那团裹尸布奇臭无比，熏得王渊都快吐出来了。
云曦又在棺材边上捣鼓了一会儿，将裹尸布重新盖上，并且将蒙庄头骂了个遍，然后才轻松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啊！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南江城请府吏过来，让他看看，到底是谁在说谎！”
王渊一听她让自己一个人守在这里，顿时吓得将她拉住，慌张道：“你不会就凭这一具尸体就想帮福晋翻案吧？”
云曦点头，不解道：“怎么了？”
王渊深吸一口气，急速道：“你凭什么证明棺材里躺着的是蒙氏？人家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是你去弄了一具尸体将原本的尸体掉包了！”
云曦皱眉：“你可以作证啊！”
“我……我们这些庶子一直被方氏安排在外院，根本没有见过蒙氏啊！”
“王渊，你是不是不想帮忙？”
“不是……哎，你听我说啊！当初方氏决定让人顶包去帝京的时候，内院但凡是知情的人全都被处理了，如果不是因为蒙氏于五福公府有大功，方氏不可能放她一马的。”说着停了一下，然后继续：“你也看见了，蒙氏其实并没有逃过方氏的算计，最后还是落了个这么悲惨的下场。府里根本没有人能证明这具尸体就是蒙氏，庄子上的人多半也都是串通好了的！你连这具尸体是谁都没办法证明，又怎么能让府吏相信？”
云曦突然暴躁起来：“那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什么都被他们算计好了，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福晋被处决吗！”
王渊倒是很冷静，沉默了很久，突然开口道：“听我的，先把坟填上，这是一条线索，但是不应该我们来揭开。”
“福晋不是怀疑过王莞宁的死吗？我想蒙氏肯定知道什么，说不定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
“蒙氏都死了！我们能查到什么！”
“蒙氏死了，她的儿子还在，而且蒙庄头肯定和五福公府有不可告人的勾当，我们只要从这里下手，一定能查到有用的东西！”
第430章 退婚（）
南江府衙的牢房远比帝京简陋，每到夜里就会有成群结队的耗子出来觅食，那些耗子巨大无比，在漆黑的夜里眼睛亮的吓人。
木婂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传闻，说以前有个囚犯就是被耗子咬死的。吓得木婂晚上不敢睡，成日守在稻草旁，但凡有耗子冒出来就哇哇的叫。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云曦那么胆大，锦绣这两夜也睡得不安稳。
好在府吏并没有苛待她们，还让狱卒给她们一盏煤油灯。牢房里没有床榻，狱卒也想办法给她们弄了两床破褥。
除了环境差一些，其他的反倒比帝京好，至少不会送馊了的饭食给她们，也不会在饭食里添加不干净的东西。
牢房的墙壁上有个巴掌大的通风口，木婂总喜欢盯着那个通风口看，从天亮到天黑，如此反复。
锦绣怕木婂这样下去出现问题，便时常给她讲书上的故事，以此来分散她的注意力。
这一天，正讲到渔人穿过山洞，到达从未见过的世外桃源，狱卒便送了饭食上来，甚至还送了几块香瓜。
在帝京，香瓜属于贡品，更别说如此僻静的南江了。
饭食也是出奇的好，酱肘子，爆鸡丁，一份时蔬，还有两碗鱼头汤，汤上撒了葱花，还漂了一片碧绿的叶子，看上去不禁让人食欲大振。
两个人却都呆呆地坐在牢里，傻傻愣愣地盯着格外丰盛的饭食，一直到鱼汤彻底凉了，上面的油泡子都凝固在一起，锦绣才端起其中一碗饭递给木婂：“吃吧。”
味同嚼蜡的吃着，原本还一脸淡然的木婂突然噗通噗通砸下泪来。
狱里的厨子不会有这样好的手艺，更不可能细致到在鱼头上撒葱花。番邦的香瓜不是南江府吏吃得上的，鸡丁里的辣子也是宫里才有的名贵香料……
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囚犯在被处决之前通常都能饱餐一顿，据说做个饱死鬼上路能极大地减轻怨气，死了会乖乖跟着无常去酆都城，若不然亡灵不得安息，便会为祸人间。
泪水咸咸的，几乎要将食物的美味压下去。
锦绣放下餐箸，用衣袖细细替她擦拭眼睛，一面温声说道：“还不到最后时刻，别怕。”
木婂吸了口气，努力扯起一丝笑来：“奴婢不怕，有福晋陪着，到地底下奴婢也会伺候好福晋的。”
锦绣哭笑不得。
……
“都送去了？”府吏面『色』有些复杂地问狱卒。
狱卒回道：“送了，她们都吃完了。”
府吏叹了口气，眼底有几分懊悔之『色』。
狱卒安慰道：“大人不必如此，这是宫里的旨意，怪只怪她们命数不济。”
宫里的旨意……
府吏又叹了口气，无奈地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