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瑀道：“琼妃娘娘，儿臣求你，如果父亲再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我就……”
叶琼姜摆手止住他的赌咒发誓，意兴阑珊，“不要说了。你回去吧。”
这种事情，就算顾瑀来求，她也不会妥协。
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顾瑀还想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叶琼姜冷漠的神情，最终没有说出口，只是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般，轻声呢喃，“儿臣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他缓缓站起，再弯腰一拜，“今日多谢琼妃娘娘款待，儿臣告退。”
叶琼姜走到门口，看着他离开的落寞背影，也是无奈，“彼之砒霜，吾之蜜糖，你根本不懂，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幸福……”
“唉……”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这叹息虽然相当轻微，可声音却熟悉得让叶琼姜浑身一震，猛然转过身去。
只见刚刚她坐过的椅子上，凭空出现了一个俊逸的男子。
他淡淡的坐在那里，一只手轻轻揉着皱起的眉心，五官俊美得没有一丝瑕疵，连这样皱着眉的样子，都看得人怦然心动，剪裁合身的华服更是衬得他飘逸出尘。
他揉着眉心，似乎万般无奈，又似乎千般疼惜的道，“顾瑀这孩子，真是让人头痛得很。”
——顾容止！
叶琼姜不自觉的感到惊恐，“你！你都听到了？”
肯定都听到了吧，不然何必放着大门不走，而从窗户进来？只因不想跟顾瑀碰面罢了。
顾容止无奈一笑，有些歉然的道：“他的请求，让你为难了。他还是个孩子，你别在意。”
叶琼姜咬了咬唇，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男人对她的态度，时而狠戾，时而温柔，又时而真情流露，让她完全捉摸不透他每一句话后到底是何种心思。
“杨氏一族的事情，你不要心存顾虑，也不必有所愧疚。我下旨灭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是顺应了顾瑀的意思。”
顾容止看了看她，轻叹一声，“顾瑀虽然冲动了一些，但既然已经杀了杨聪，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没必要再妥协下去。
他是太子，一言一行便是国家的意志。作为他的父亲，我当然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的作为，哪怕他是错的，也要让错的，成为对的。”
他声音非常平稳有力，说到最后，更是充满果决，斩钉截铁。
叶琼姜两耳轰鸣，只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浑身上下都冒着让人心神震慑的光芒，那是被称之为“父爱”的光芒。
这光芒，甚至是扭曲成了溺爱。
在顾瑀的问题上，她是有些理解顾容止的。
因为从小失去母亲，又跟着他来到敌国，过着隐忍圈禁的生活，每年也见不到几面，所以，在面对顾瑀时，他难免心生愧疚。所以这份想要弥补的父爱，便会变得由衷的极端。
“杨家已经完了，那珍妃呢？你要怎么处置她？”
顾容止扬起一脸玩味般的笑容，“怎么，你这么关心我会如何处置她？”
叶琼姜有些愤恨他的曲解，咬牙道，“我确实关心，但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容止微微一笑，“珍妃若是聪明，就应该自行了断。”
这宫里，已经没有她活命之地了。与其等着被赐死，不如自尽更能保全尊严。
“她怎么说也跟你同床共枕过，你已灭了她的家族，便不能饶过她吗？”帝王之心，冰冷无情，可是顾容止的无情，还是让她心中颤动。
话一出口，她便又有些自嘲，他的无情她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自己明明曾亲身体会了的啊……
顾容止眉峰挑起，“同床共枕？除了顾瑀的母亲以外，只有你才担得起这四个字，我可是相当洁身自好的。”
叶琼姜暗暗羞恼，又有些吃惊，他不是曾留宿在珍妃的宁歌殿么？难道竟没有……
“跟珍妃不过是逢场作戏吧了，留宿在宁歌殿，未必就要跟她发生点什么。”顾容止当然知道她的疑惑，悠闲的笑道：“似珍妃这种见风使舵的女人，我怎会看入眼中呢？”
“赐死的旨意已经拟好了，明天一早便会有专人到宁歌殿宣旨。这一晚，算是留给她最后的尊严，就看她是否聪明了。”
“你……真无情。”他清澈见底的眸光，让她触目生寒。
“我无情？”顾容止悠悠而笑，“换了你喜欢的莫华来，他也一样会如此处置珍妃！”
“怎么，你不相信吗？”望着叶琼姜骤然挑起的秀眉，顾容止轻哼一声，淡淡道：“想想死去的惠妃，想想兰妃的下场，她们二人，陪伴他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吧？按照你的想法，纵使没有爱，可这相伴十年的感情总也会有吧？可是，说舍弃时，莫华便立时可以将惠妃转送给自己的弟弟，说要贬斥时，又可以毫不犹豫不念半点旧情的将兰妃打入冷宫！这样的莫华，你便觉得他不无情吗？”
叶琼姜的眉毛挑得更高，眼里满满得都是反抗得情绪。
顾容止冷声道：“如果你还是体会不到，那么我可以告诉，杨氏覆灭，在莫华的心中，想的也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
“借刀杀人？”这个词语，在此时此刻被说出来，对叶琼姜来说，实在是有些难以理解。
顾容止看着她满眼迷茫的神色，忽然深深叹了口气，“叶琼姜，你这一副懵懂的样子，还真是好轻松自在。”
“我不明白……”他的话，让她的心中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惊悸。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底说着让她不要去问不要去听，可是，她偏偏忍不住还是想要去问，想要去听。
“好吧，你想‘明白’，我便让你彻底的明白，这所有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在整理思绪，找到一个完美的切入口。
叶琼姜的心也因他的吸气而提了起来，心底那个声音还在努力的想要阻止她，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任何东西也不能阻挡她知道真相的权力。
深深的呼吸终于到了最高点，气息被缓缓的吐出来，如同身在迷雾之中，突然一阵风吹起，将眼前遮挡的迷雾掀开，露出背后的真实。
第148章 真相（）
“六年之前，我与莫华在虎踞关展开对战，僵持半年之久，彼此虽然敌对，但也算是互相敬佩。只是我手中只有残兵十万，拖到最后，也是山穷水尽。当时我想的是，就算城池终将被破去，我也要拉着对面那个皇帝一起去死。
我布置下周密的计划，前前后后想了十二种对策，防止途中生变。我已经准备破釜沉舟，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我想，就算对面那位皇帝再聪明，再厉害，也绝对不会让他逃脱。
父皇虽然老迈昏庸，辛国虽然腐朽，可是，只要我能杀了大夏的皇帝，就算大夏雄兵百万，也是群龙无首，辛国，总也会有些生存余地。
我抱着必死的决心，任凭谁劝我，都不听。可是，就在这计划即将执行的头天夜晚，大神官，突然降临了。”
他轻轻顿了顿，脸上露出追忆的神色，似乎在回忆那时的情景，眼神如同透出寝殿的穹顶盯着深蓝色的夜幕。
那一天的夜晚，天空是否也如今夜这样湛蓝？
“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只手里提着冒着热气的茶壶，另外一只手中则握着两只玉杯。呵呵，还真是神奇，面对这样的大神官，我竟没有丝毫觉得他出现的异常，反而觉得他本就该出现在这里，本就该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握着茶杯。”
“我们坐下来，喝着茶，聊着天，在轻松愉快的氛围里，定下了时隔横跨五年的夺权大计。在这个庞大的计划里，我赌上的，是整个辛国，而大神官赌上的，则是他筹谋了三百年所渴望的自由。这筹码，足以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他眼眸里的光辉，森然恐怖，叶琼姜不觉屏息，又有着困惑，“大神官为什么会去找你？我不明白，所谓‘筹谋了三百年所渴望的自由’，这又是从何说起？”
如果说大神官是为了权利，她不会惊奇。可是，竟然是“自由”？为什么会用如此奇怪的字眼？
“你还不明白吗？”顾容止轻轻瞥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大神官，就是那条神龙啊。”
“神龙……”叶琼姜一惊，“什，什么神龙？”
顾容止没有回答，可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猛然在她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瞬之间，那在酬天祭祀的道路上梦到的诡异之境，被封印的石门后那愤怒滔天的神龙，还有那……那月落星垂一般，不属于人世间的绝世容颜……纷纷涌上心头！
所有这些，都成为了今日的佐证！
大神官，竟然就是神龙！
是要复仇的神龙！
黑色的面具，紫色的长袍，如同山巅那一抹翠微，绝世独立，飘渺若仙，难以触及。
原来，每次见到他，感受到的那股迥绝于世的气息，是因为，他曾是遨游星空的神龙的缘故吗？
——大夏皇室先祖，集天下之金精，炼制出七枚五色神钉，将这条神龙钉死在这里，让它化身大夏龙脉，哪怕它再不甘心，死的再屈辱，都要守护大夏皇朝世世代代，永无尽头。
三百年的强行镇压，三百年的屈辱与愤怒……
他要自由，也要复仇。
所以，他找到了顾容止，既然自己不能出手伤害莫华，那便假借顾容止之手，将莫华，将大夏，彻底击垮。
将莫华赶下皇位，将这国家，转入败亡国的皇子之手！
以天下为筹，以皇权为注，这是一场旷世豪赌！
此时此刻，她终于将所有的一切都串了起来，想了个通透。
六年之前，虎踞关一夜长谈之后，十万残兵喋血，赌上整个国家整个皇室的顾容止，走入了敌国皇帝的皇宫。这一蛰伏，便是五年。
五年里，只为了等待那早已安排好的一个契机。
而她，便是那个契机。
提前领命的父亲叶圣丰，诈死而遁，带着亲卫在暗中建立辛宿，并且将她培养成死士杀手，借着选秀，进入皇宫。给她的使命虽然是刺杀皇帝，但是这宫里宫外，所有知情人都清楚，她根本没有机会接触莫华，第一个接触到的人，只会是辛国的七皇子——顾容止。也必须是他。
这本就是计划中的一部分，算无遗策的男人，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现失误的。
所以，顺理成章的，她爱上了他。
可是，计划还在进行，在爱上他的前提下，大神官接手了第二步计划，指定了她为“贵人”，在两个原本不会有交集的人之间，挑起了她与莫华的爱恨纠葛。
于是政变之夜，她给了莫华“死路”。
于是政变之夜，顾容止赐予了她透心一剑。
再然后，她还是没有逃脱他们布置下的庞大计划，傻傻的引着莫华去了辛宿。
兜兜转转，回到这皇宫之中，回到顾容止的掌心之上。
如同宿命。
可是还有一件事，她不明白，难道这一切，以莫华的聪明才智，竟半点没有察觉吗？就算他再信任自己的弟弟莫神卿，难道便真的一点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么？
“计划，当然不会如此简单。莫华可是聪明得很，他的雄才伟略，便是连我，都不得不说一声钦佩的。”
顾容止灼灼的目光，如同洞悉她心底的疑问，“我想，莫华应该多少有跟你说过‘应劫’的事情吧。这是整个计划里，最关键的部分。”
“应劫”这两个字，她自然是听过的。
从那一辆载着她逃出皇宫的马车上，她听莫华说起过这件事情。
——人，生而有劫。在大夏，每一任皇帝的劫都会因为神星宫的存在，被提前扼杀，抹去……但是这次，我选择应劫。不再扼杀，不再抹去，也不再逃避。
“由莫华最信任的大神官，亲口告诉他，要他去应劫。他知道我将在什么时刻发动政变，也知道你会在那一夜引他喝下毒酒，他统统知道。大神官把这一切都提前告诉他。
这是一场豪赌，而我们，赌赢了。
他去应劫，将皇权让出来，将整个国家，留给我。
只不过，他让出来容易，想要收回去，却是痴心妄想了。”
顾容止浅浅一笑，神采飞扬，“而你，会带着他回来，就算你不肯，他也会乖乖的回到我的掌握。因为——他的应劫圆满，是以得到你的心为准则。”
“什么？你说什么？”叶琼姜听得心中一震，瞪大双眼。
“现在，你还以为，他是真心爱你吗？你还认为，他对你的爱，不掺杂任何利益因素吗？”
顾容止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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