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面目被迷雾笼罩，想必观战之人能看到，从第七天开始，他的双目一直是闭上的。
他似乎是完全凭着感觉在练剑。
然而事实上，他的意识里却有着两个人在练剑，一个是他，一个是那白衣胜雪的君菱。
同样的一截紫竹在手，如出一辙的动作，甚至连眉宇间那种神态都出奇的相似。
没错，在楚辰的意识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练，而是又那白衣女子陪着他，如此，他才能心无旁骛，如痴如醉。
虽然“神”与“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阶段，但对他来说，这其实也是个温故而知新的过程。
而今是紫竹峰开启的第二十天，这一天即将进入尾声。
此刻，全新的领悟与过往的感悟迅速融合，他终于即将冲破“神”的束缚，朝着“意”的境界迈进。
意，那是一个全新的层面，他从来不曾掌握。
他站在意的大门口，看到里面无限风光，所欠缺的，只是临门一脚，便能真正身临其境感受那种奥妙。
然而就是这看似无比简单的临门一脚，往往却是最难跨越的。
咫尺天涯，百尺竿头的最后一步，往往是最难以逾越的天堑。
这一步，很难，很难！
即便已经明悟了“意”所代表的涵义，想要完成最终的蜕变，依旧不容易。
不过当新旧交替，第二十一天到来之时，楚辰终于融合过往与新生的感悟，缓缓抬脚，准备走出最后一步。
于是乎，上方人群视线中，楚辰的剑乱了。
完全乱了！
不再简单，不再有返璞归真的味道，甚至连入微的细致掌控都没有。
有的，只是无尽的狂暴！
此刻人群眼中的楚辰，如同一个疯子般拿着紫竹疯魔乱舞，根本不像是在练剑，一招一式走形得厉害。完全有种拿剑当刀、当棍甚至当鞭子使的感觉。
“噗！”
“噗！”
突然之间的风格转变，瞬间上方观战人群大票吐血。
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瞬间上方清场，包括醉逍遥、狂沙等几个天阳榜高手在内，所有学员都被清场出去。
不仅仅是学员，许多学府导师也一一嘴角溢血离开。
静！
出奇的静！
本来之前一直都没人说话，现在人一少，更加如同死狱一般。
而此刻外界，中央巨石附近，无数人关注着“紫竹峰”观战人数的变化。
经历了十万到一万的疯狂跳水，之后又不断降低，截止到第二十天为止，最终的人数是三千出头，还在不断掉落。
但无论如何没人想到，前一刻还是三千多，眨眼过后，数字已经陡降到三十八。
不，三十七，三十六……
最终，人群惊骇的目光中，数字定格在十八。
转瞬间，三千到十八，这种暴跌……
咝，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群心惊不已只是，“紫竹峰”上空。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果然后生可畏！”水千寒一声轻叹。
“不服老不行啊，不破不立，说得轻巧，如今我等身上已经斑驳累累，却是连如何去破都不知道，何谈破而后立？”杨烈摇摇头，说话头一次如此心平气和。
两句话，人群默然。
此刻还留在场上的，除了浑身笼罩在一层烟云当中的绯月，无一不是绝顶高手。
以这些人的阅历，自然能听出水千寒和杨烈话语中的无奈。
事实上，这种无奈他们感同身受。
的确，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八个字看似简单，却难住了无数人，他们也不例外。
早年的时候不明白，为了力量，为了强大的战力，他们努力修炼各种武技。
等日后明白过来，却已经身不由己。那些武技留在身上的烙印根深蒂固，如同岁月的斑驳，根本无法消糜。
曾经梦寐以求、不断追逐的东西，到最后居然成为自身武道上无法打破的桎梏，造化如此弄人，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其实也没什么可叹的，如果再来一次，即便知道是舍本逐末了，想必我还是会按照当初的路走下去。”许久，茉雅轻轻一笑。
闻言，人群一愣，很快又释怀的笑了。
的确，即便知道是舍本逐末了，他们恐怕还是会一如既往的走下去。
力量为尊的世道，不仅仅妖兽吃人，就是人也吃人。如果不能快速获得强大的力量，如何能够生存下去？
若是当初他们也这般不断在基础武技上下功夫，且不说十有八九达不到下面这人这种程度，恐怕早已被残酷的世道吞得渣都不剩，如何能走到今天这等地步？
说到底，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别人的路走得再好，羡慕一下即可，却也没有后悔的必要。终究，目光还要放到自己的路上来，坚定不移的向前走。
“话说这人究竟是谁？我天阳学府何时又出了这等奇才？”人群沉默中，茉雅疑惑道。却没想到这下意识的一句话，瞬间引来一堆不满。
“这话老头子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天阳学府又出了这等奇才？”
“就是，凭什么非得是你们天阳学府的？难道就不能是我们红枫学府的？”
“屁，依老夫来看，这人根本就是我们烈焰学府的！”
“……”
一群人争执不休，吵吵闹闹个没完。
水千寒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尽管下面这人所有的信息都隐藏了，而迷雾林里面的规矩，就是他这个副院长也无法查阅这“紫竹峰”的信息。
但是看了这么久，再结合一些其它蛛丝马迹，下面的人是谁，根本已经不用问了。
那日千寒轩，他亲眼目睹楚辰凌波踏步，那种从容，他自认不及。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那是一种真正的境界，而不是单纯某种武技修炼达成的境界。
很不巧，从下面那人身上，他同样感受到了这种境界。虽然如今下面这人境界更高，然而却是他看着提升起来的。
另外一方面，明明一个时辰需要消耗十个贡献点的，他却意外的免费进来了，这让他不产生联想都不行。
试问，如果不是身边最亲近的人，谁能想到设置这个免费名单？
而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屈指可数。
女儿水悦儿，弟子大岳和洛颖，还有一个就是刚刚收下不久的便宜学生——楚辰。
这一场观战，水悦儿现在还在身边坚持着，大岳和洛颖已经受不了退出去了。那么此人究竟为谁，不问可知！
第362章 功成出山（）
严格来说，一直到现在，楚辰身上并未透露出什么与身份相关的东西。
除非是知道他过往的人，否则断然不可能从这紫竹峰的场景上联想到他的身份。
虽然杨烈和茉雅都曾莅临天阳台，观看他与叶飞一战。
但那时的他与现在完全不一样，况且那时候的战斗他更多的是借助了麒麟星元的镇压特性，此外都是各种拼底蕴，各种斗宝。
即便当时的剑技也曾惊艳，但战斗跟单纯的修炼完全是两码事。
因此，现场除了有限的几个人，基本上没人猜到楚辰的身份。
一个是水千寒，一个是绯月，最后一个是水悦儿。
水千寒不用多说，绯月就更不用多说了，楚辰与君菱的事情，她基本上一清二楚。
至于水悦儿，她的理由很简单。
这年头，认识她的都没几个，谁还会给她免票啊？既然不是洛颖和大岳，那么除了楚辰，她想不出第三个。
况且，那小东西一直神神秘秘自以为隐藏得多好，其实许多东西都没能瞒过她的眼睛。
尤其他消失的前一阵，她总是能感觉到楚辰的气息忽隐忽现的出现在她的感知中。
明明就在房间里哪里也没去，却还发生这种事情，她哪里还不知道有古怪？
尤其离开水月居之后，这家伙一连十多天没回来。之前这家伙去了幻峰她是知道的，而以他身上的伤势，除了幻峰，她想不出来他还能去哪。
种种迹象结合一看，下面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就这样，又一天过去，观战人数一直是十八，不增不减。
而此刻楚辰的剑更加凌乱了，完全看不出是在舞剑，像个懵懂的小孩拿着竹棍乱打一气。
终于，水悦儿也撑不住了，一口鲜血喷出，心中怨念无限被踢出观战。
不仅仅是她，在场的好些个人都没能挺住，齐齐被踢飞出来。
没记错的话，这是紫竹峰开启观战的第二十二天，这一天结束之时，观战人数定格在六人。
从十八到六，看上去数字小，但从缩水幅度来说，却是比之前两次更利害。
紧接着第二十三天结束，观战人数再次减少，从六变到三。
这时，还在观战中的仅剩下天阳学府三位副院长，就连他们，此刻脸色也已经胀红，不敢再说话。因为一不小心，他们也会被踢出去。
观战之人少了，渐渐的关注的人也少了。
幻峰之上，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消化观战领悟的，挑战私人擂台的，组队去历练空间历练的……
总而言之，大火的“紫竹峰”突然间变得无人问津，连关注的人几乎都没有了。
只不过在正常的修炼之余，天阳城大大小小的学府中还是不断有人提起。不过提起时的侧重点却已经发生变化。
“那紫竹峰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月光、紫竹、竹庐、青色纱幔，还有醉人的笛音……唔，想想都醉人。”
“不知道你们注意到了没有，那竹庐后面的山崖边，一直站着一个白衣女子，那背影……啧啧，简直神了，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那个女人的背影能让我如此迷恋！”
“唔，也不知道到底那个练剑的人和那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故事。我有种感觉，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很动人的过往。”
“你也这么想吗？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明明什么都看不清，但就是感觉那两个人很般配的样子。要不这样，找人写个故事，然后去天阳城大大小小的酒楼戏院传播……”
就这样，无关的事情越来越多，“紫竹峰”正在发生的事情反而被忽略了。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以“紫竹峰”那一对男女为主角的爱情故事传遍整个天阳城。
此刻的天阳城，别说是各大酒楼，就连走在路边，都能不断听到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经过无数人的努力，故事的版本被开发出好些个。
虽然故事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里面的主角都是紫竹峰上那一男一女，而故事的内容，也同样那么缠绵悱恻，催人泪下。
就这样，不知不觉第二十五天结束，天阳学府三大巨头立场，观战人数再次变成零。
此后又过三天，突然一人惊愕道：“怎么一个观战的人都没有了？”
周围人群一笑，随口说了两句，又各自散了。
接下来又五天，一些不明情况之人来到这里，看着那零观战的“紫竹峰”嘲笑不止。
“真是想贡献点想疯了，居然开放武技修炼空间的观战权限！”
“谁说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听人说里面那人修炼的是基础剑招。基础剑招嘛，人人都会的，看了也就看了，无所谓！”
“基础剑招？想太多的，听我那师兄说，里面那人根本就是拿着竹棍乱打一气，他花了十个贡献点进去，直接就浪费掉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就这还要花十个贡献点进去？”
“什么十个贡献点？是一个时辰十个贡献点！”
“……”
这样的议论虽然不多，但每天都会有那么一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事情真相的。
而且很奇怪，对于这样的说法，完全没有没人去纠正。
人们听到要么不予理会，要么一笑置之，反正就是没人说。
其实道理很简单，就像在路边捡到一个装着老爷爷的戒指，断然没人傻到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没人知道如今的“紫竹峰”上发生着什么，陆续有人不死心撞进去，结果马上就吐血出来，讳莫如深的离去。
就这样，轰动一时的“紫竹峰”事件悄无声息的冷却下来，除了城里各种传说故事，再也无人提及。
……
紫竹峰上，月光笼罩。
楚辰依旧闭着双眼，将手中之“乱”进行到底。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乱”似乎乱出了某种说不出的韵味。
而楚辰眉宇间的困惑，也不知不觉消散一空，换上若有若无的笑容。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