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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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沉沙-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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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烈望了望李春香,心里头唏嘘不已:“你既然不信我的话,为什么不想要孩子了?”

    李春香已经两天没梳头了,束在脖子处的一条辫子散落下无数细发,隔三差五地落在脸颊上,任谁瞧都怕像个疯婆子。

    李春香的嘴一扁,哇的一声放声哭出来:“你少唬我,我要是生了孩子,这孩子一定没有好下场。”

    丁烈眼里起了兴:“这话怎么讲?”

    李春香嘶声力竭:“你将来一定想拿孩子对付阅平,不然你怎么会供我吃喝,还非不让我出去?”

    丁烈看了会儿李春香的土劲,忍不住笑出来:“你们女人真善变。上回我来,你好像还挺想要保护肚子里的孩子,我这回来,你又突然不想要了。”

    李春香一下就噎了声,眼泪如泉水般迅涌而出,心里难受,嘴角也因此憋得难看,形状扭成了条倒挂的彩虹:“我就一个乡下女人,看你这打扮肯定挺有钱,你这种有钱的人干啥非得为难我一个屁民?你要是觉得孩子可怜,想让我留着,那让我出去好好过日子不行么?你把我关在这,我家里人得多着急?你没亲人吗,没父母朋友吗?你要是跟我一样不见了,你的亲人朋友也得急不是?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做人不能不讲理啊!”

    丁烈忽然沉默了。

    如果他不见了,应该没人会真的在乎吧。

    公司里的高层巴不得他断气好接手公司,老爹现在就是个废人,常常连人都认不得。至于朋友多少年没有能真正成为朋友的人了。

    李春香的一番连续反问,忽然令丁烈陷入深深的孤独里。

    他知道面前这个乡下女人不会真的要他的命,就算想要,她也没有能力。

    他矗在比自个人矮半个头的女人面前,毫无顾忌地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后张开嘴,舌尖比嘴唇更快地触碰到过滤嘴。

    他眼睛半眯着,火机滑动的一瞬,一口喷向面前的孕妇。

    哑了喉咙的李春香一闻到烟味,嗓子立刻不舒服,下意识就向后退。

    手里的瓷片上沾染着丁烈脖子上的血液,她一下扔掉,一屁股坐回床沿捂脸痛哭起来。

    外头的人听见瓷片坠地的声音,开门进来,瞧见染血的瓷片,当即想冲进来教训一下李春香。

    丁烈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李春香,对看守的人摆摆手,示意他们关门出去。

    那扇与世隔绝般的门很快就被合上。

    哭声又有了回声,荡进丁烈的耳膜内。

    李春香哭泣时抖动的肩膀和胸脯,都在往外散发着绝望的磁场,不得不又让他回忆起六年前另外一个女人绝望时的模样。

    一时恻隐,丁烈从兜里掏出包小纸巾,抽出一张蹲在了李春香面前说:“擦擦眼泪。”

    捂脸痛哭的她听闻这句话,粗粝的手指间分开一条大缝,露出肿胀的眼睛,瞧着蹲在面前语气极致温柔的丁烈。

    再次看见他那双眼睛时,恐惧又令她快速合拢手指,将眼睛重新遮盖起来。

    丁烈叹息,一把捏住了李春香的手腕向下掰开,亲自为这个土气至极的女人擦拭掉脸上掉落的泪水。

    他一边擦一边说:“姑娘,我能保证你的安全,同时也承诺你,时机到了会让你见到卢阅平和你的家人。记住,别问了男人做傻事。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值得你这样。很多时候当灾难来临,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把你丢出去,来保全自己。那是本能反应,事后再怎么后悔自责也弥补不了你当时的创伤。你得好好活着,能吃能睡,让自己健康,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李春香突然愣住了。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此时此刻,他就像一个语重心长的长辈在诉说他自己所理解的人生哲学,仿佛毫无恶意可言。

    丁烈慢慢站起身,眼神飘过李春香的脸,落到不远处的洗漱用品那。

    他走过去,拿起一把梳子再次来到李春香面前。

    “你干啥?”李春香不安的搓动着双手。

    丁烈没吭声,挨着她身边坐下,手一推,李春香的半边身子背了过去。

    “给你梳头。”丁烈说话间,李春香的那根发带已经被剥了去,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散了下来。

    李春香一时身体僵硬,双手更是无处安放,只能用力揪住床单,狠狠地捏在手心。

    梳子轻柔地从李春香的头顶梳下,丁烈说:“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把你关在这里一点也没有想害你的意思。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后悔,也自认为很值得。将来的某一天,我想所有人都会重新定义丁烈这个名字。”

    梳子一次次划过李春香的头发,那错综杂乱的发丝渐渐变得整齐垂顺。

    再然后,他丢了梳子,将发带重新束上。

    他不是第一次为姑娘梳头,更不是第一次为姑娘扎辫子。

    此时此刻,他心如止水,内心平静且安稳。

    李春香却紧张得双手冒汗,一时不知怎么好了。

    “辫子扎好了,这样才像个人嘛。”

    丁烈很是满意自己的‘作品’

    心思细腻的他做起女人的活计来也是如鱼得水。

    李春香摸了摸束在脑后的辫子,突然有点不敢转过身去,背对着丁烈问:“你现在是不是不可能让我回家?”

    “是。”丁烈没有一刻犹豫。

    李春香又难过起来:“住在这里就像在坐牢,一天过得忒慢。”

    丁烈想了想:“要不,我给你找点事做。”

    李春香还是没吭声,因为她只想回家,回到以前忙碌却充实的平淡生活里。

    过了一小会儿,李春香说:“坐牢也得给个盼头,你好歹告诉我,准备关我多久。”

    丁烈眯起眼:“最多一年。”

    李春香难过又无力地直叹气:“阅平最近在干啥?”

    丁烈说:“好像回黑龙江了。”

    李春香问:“回家看他老娘?”

    丁烈说:“是不是回家看他老娘我不清楚,但徐白好像也去了。”

    很久很久,李春香都不再说话了,就问丁烈:“那姑娘我见过,漂亮得很,好像还是大学毕业。你说孩子出生了,阅平会认吗?”

    恹恹的语气暴露出李春香的自卑,其实老早老早她就认识到自己的丈夫对她和对徐白是不同的。

    丁烈皱起眉头,犹豫了很久才安慰道:“会认的。”

    李春香点点头:“是啊,孩子到底是阅平的。他一定会认的。”

    丁烈见她情绪趋于稳定,挺直身板站起来向门口走。

    李春香叫住他:“你给我找啥事做?我是劳碌命,你让我对着这四面墙过日子,我都怕活不过一年。”

    丁烈顿下脚步,偏头看她一眼,一时没说什么话。

    舆论风波之后,尽管他以最快的公关速度暂时压下了事件,可他的住所被曝光,记者隔三差五就在门口蹲点,还想挖掘出点什么来。因此他快速买下了摇光茶楼附近的一处湖景独栋洋房。

    丁烈打量了会儿李春香老实巴交的模样,想了想问她:“你做饭好吃吗?”

第145章 喜与哀() 
隔天上午,徐白在医院洗完澡后,陆鲲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

    梁栋把从药房拿来的药递给徐白:“小徐啊,药片的吃法药师都贴了标签在包装袋上,你照着上面写的吃就行,反正你这小伤小痛也不打紧,待医院确实没什么意思,注意休息就行。倒是我那大舅子啊,骨折一天两天的也好不了,我得留医院照顾他几天,要是有工作安排就给梁哥打电话。”

    徐白接过药:“要真有工作,梁哥走得开吗?”

    梁栋拍拍裤兜:“工作到底是工作,实在不行梁哥只能掏腰包给大舅子请个护工了。哎,钱包又得空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徐白没说什么。

    在淤泥道里卢阅平对她照顾有佳,再加上佳影又是和她很谈得来的姑娘,照理说,卢阅平换了病房怎么也得去瞧一眼。可她很清楚,这样做陆鲲会不高兴,只能打消这个念头。

    恍神间,陆鲲已经看完手表,然后对徐白说:“走吧,导师快到地方了。”

    徐白回过神,一路走出医院,和陆鲲一同打车去站点接伏中译。

    出租车后排,二人并肩而坐。

    徐白注意到陆鲲很多细微的小动作。

    他时不时抬手敲打自己的下巴,有时一双眼又眯得很深,仿佛有一堆心事难以诉说。

    徐白说:“你看上去很焦虑。”

    陆鲲侧目,凝视着她,却一言不发。

    徐白拉过他的手,轻轻搓动几下:“一切都会柳暗花明的,压力别太大。两起文物被劫案跨度已经那么久了,谁也急不来的。”

    陆鲲没接话,挺括的肩犹如衣架,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散出浅薄清香有股魔力一般,勾着徐白想要越发亲近。

    从医院到站点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徐白想休息一会,安然闭上眼睛。

    陆鲲侧了下头,生怕她躺得不舒服,立马抽出手臂,搂紧。

    陆鲲说:“要不躺腿上,会舒服点。”

    徐白闭着眼摇头:“这样就很好。”

    她紧紧臂弯,抱住陆鲲的腰,轻易感受着他的呼吸律动。

    闭目养神间,男人的手指一次次在她头皮上滑动,这种感觉特别轻柔,也特别舒服。

    又一会儿,陆鲲在徐白肩膀处用手指写字。

    落下最后一笔时,徐白突然发声:“蠢蛋,我也爱你。”

    陆鲲鼻尖喷出一抹笑:“知道我在写什么。”

    “嗯,感觉到了。”徐白的眼睛不曾睁开,嘴角的笑弧越来越弯。

    隔着衣服,她亲吻了下陆鲲的左侧胸肌,内心觉得幸福不已。

    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瞧不下去了,回头对他们说:“哥们儿,我说你俩差不多行了,车里还有条单身狗呢。汪汪,汪汪汪”

    徐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睁开眼,欲将背挺直。

    陆鲲却收紧手臂,低头沉声道:“别动。”

    徐白仰头望着陆鲲的眼睛,打着口型:“司机小哥都学狗叫了,你还虐人家。”

    陆鲲喉头溢出更低润悦耳的笑声,眼睛凝视怀中女人,像在看一件珍贵至极的文物。他虽然不曾表达什么,但他才是那个最庆幸徐白没事的人。

    年轻司机见两人没分开的意思,叹口气后时不时学几声狗叫,逗得徐白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笑出声来。

    到达站点后,徐白和陆鲲在指定地点等待伏中译的到来。

    估摸等了十来分钟,两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老年款上衣,宽松黑裤的伏中译。

    “这儿。”徐白向他招手。

    伏中译同样挥手示意,随后加快脚步来到他们面前。

    “人在哪个派出所?”伏中译没有废话。

    徐白仔细观察了下眼前的伏中译,可以看得出他来得很急,因为两只袜子的颜色竟然不同,这在平时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陆鲲也很快观察到了这点,故意问句:“要不先找个酒店住下。”

    伏中译把行李箱往地上一竖,掏出矿泉水瓶,拧盖慌忙喝几口就摆手说:“不用,直接去派出所。”

    陆鲲眯起眼,上前一步:“听说导师有个堂兄弟在三十年前失踪,导师这么着急去派出所,难道觉得现在被关在号子里的会是您失踪的堂兄弟?”

    伏中译脸色变了:“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陆鲲笑笑:“导师你别忘了,我除了是考古所的工作人员,还是企业家和专栏作家的儿子。我要是怀疑点什么,又想查点什么应该都不难吧。”

    伏中译的脸色更难看了,突然把头一偏,不与陆鲲探寻的目光交接。

    其实这时候,陆鲲心里已经有了某些判断。

    这世上有很多巧合,可也很多的巧合却是人为造成的。

    伏中译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从一开始,伏中译不把记录资料的u盘放进图书资料室,到他堂兄弟失踪的时间,后来隐居的住所,村落先后出现的四件东汉文物,再到今天。

    任何有敏锐意识的人,心里都该产生某些疑虑了。

    伏中译轻咳一声,缓解了一下情绪后说:“别瞎猜,先带我去派出所一趟。”

    陆鲲见他如此不安,不愿意放过继续逼问的机会,本就有着身高优势的他又逼近了一步。

    周围的人个个脚步匆匆。

    有急着接人的,有急着出站点的。

    只有他们仨,一动不动,尤为奇怪。

    陆鲲说:“导师你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直的人?”

    这话一出,连徐白都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陆鲲竟然会这么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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