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三国- 第7部分

　　　　黑山兵的情绪被完全调动起来，纷纷嗥叫着，眼前防范森严的瘿陶城在他们眼里成了小土丘，信心已经达到了爆棚的地步。

　　　　杨凤终于在自己手下的眼中看到了少有的炽烈，他知道机会真的来了。

　　　　“这还是以往不堪一击的黑山贼吗？”城头，郭典脸色苍白，眼眸深处难掩一抹惧意。林晃刚才一箭射中蒋怡的快感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黑山军的激情表演，刘硕这才相信历史上的黄巾军为什么能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席卷八州，将汉帝国的精锐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即便连皇甫嵩、朱隽，这两名汉末最后的名将，也都曾屡次败在黄巾军手里。皇甫嵩火烧人公将军张梁，说是必然，其实更多的是偶然，如果不是张梁碰巧驻扎在荒草丛生的野地，人多势众、士气正旺的张梁斩杀他，只是时间问题。

　　　　因此刘硕一向认为，所谓偶然性背后隐藏着必然性的说法，在真正的战争中并不适用，战争，更多的是偶然性。名将便是要抓住这些偶然性，从而以强灭弱或以柔克刚。

　　　　当李二狗领着二百名兄弟，搬着数十架壕桥冲向护城河，当更多的黑山贼手举云梯做好了夺城的准备，当官兵的弓箭手完全被王三率领的更多的弓箭手压制住以后，几乎所有官兵都认识到，自己居然要败了，败在不堪一击的黑山贼手下，而且是在占据主动的守城之战中。

　　　　这让所有人都很难接受，尤其是郭典和林晃。因为他们的全家老小都在城里。作为军人，他们虽然也会对死亡恐惧，但当死亡真的来临时，他们并不会选择逃避。

　　　　但是自己的家人呢？

　　　　古人都是家族观念非常强的。你让他们死可以，但你让他们不顾自己的家人去逃命，他们做不到。因此，郭典和林晃都只能选择硬抗。

　　　　明知必死还得硬抗，你可以想象郭典和林晃此时的心情。

　　　　“我有个方法！”

　　　　就在这时，郭典和林晃耳边响起了福音。在他们来说，这绝对是人间最美妙的声音，只不过这有可能吗？

　　　　就凭这个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看起来虽然高大却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

　　　　在郭典眼里，刘硕便是一无所用的秀才。

　　　　林晃虽然见识过刘硕的厉害，但在上万人面前，个人的勇武能有多大作用呢？

　　　　************

第12章　毒计？（）　
郭典阴冷的看着刘硕，心里暗自琢磨，这家伙如果真有好计，那最好，否则刚好趁机将他杀了，别人也没什么话。

　　　　林晃见刘硕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急切地问道：“玄伟，你有何策应对？”

　　　　“我问你，城中粮食可充足？”

　　　　“虽然比较紧张，勉强还够吃上半年！如果将大户人家的粮食考虑在内的话，一两年还是能够支撑的。”

　　　　“那好，让人运百石粮食来，我可保瘿陶城有惊无险。”

　　　　“呃，玄伟要粮食何用？”

　　　　“这个你先别管，如果相信在下，便请立即去运。”

　　　　“我做不了主，得太守大人示下。”

　　　　郭典一边关注着城墙外的战斗，一边将两人的话听在耳里，闻言说道：“百石粮食事小，守城事大。林队长，就麻烦你跑一趟吧，这是我的印符！”郭典从怀中掏出印符递给林晃。

　　　　林晃见郭典支持，不由得大喜。接了印符，带上五十名小兵迅即赶往府库。

　　　　在黑山军弓箭手密集如蝗般箭矢的压制下，官兵的弓箭手几乎抬不起头来。在他们的掩护下，李二狗带着二百名枭雄的黑山兵推着自制的壕桥冲到护城河旁，迅即搭起了壕桥。

　　　　这种壕桥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车体，下方带着四个轱辘，便于运输；另一部分通过链接装置和车体相连，可以绕车体上下转动。当壕桥到达护城河边后，只要将上面的一部分推dao，另一端便搭在护城河的对岸。一座简易的桥便形成了。

　　　　由于官兵的弓箭手几乎失去了作用，原本杨凤让搭二十座壕桥的，现在已经搭好了将近五十座壕桥。杨凤一见大喜，手中腰剑倏然斩下，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传令兵一见，赶紧挥动手中绣着一只青狼的白色大旗，其他亲兵护卫则大声喊着口号。

　　　　“黑山健儿，有生无死！”

　　　　“青狼噬月，替天行道！”

　　　　这两句话正是黑山军首领禇飞燕提出的口号。上万名黑山兵闻言精神大振，齐声呼应，生冲云霄。

　　　　随着黑山军蜂拥卷向城墙和城门，城楼上的官兵这时才发现城下的黑山贼居然比己方多了数倍兵力。听着城门和城墙传来的撞击声、挖掘声，甚至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喘息声。官兵第一次发现，黑山贼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弱不禁风，现在这声势，甚至可以和汉帝国的精锐相提并论了。

　　　　这时候滚石檑木已经耗尽了，弓箭手又完全被压制了。城头只留下数十名监视黑山贼行动的官兵，全部躲在城墙后面，不敢站起身来。其他人则直接下了城墙。刘硕鄙夷地看着这群贪生怕死的官兵，说实在的，也不能怪他们，如此危急关头，太守大人居然找了个最安全的地方藏着，凭什么让属下去拼命呢？

　　　　刚才刘硕的话被几个官兵听到了，消息已经在所有官兵中传递开来，大家都等着看刘硕有什么好计能挽救瘿陶城。

　　　　“来了！”

　　　　在官兵的吆喝声中，林晃终于带着粮队赶了回来。

　　　　“来呀，全部搬上城头！”

　　　　官兵基本停止了反击，黑山军也不再向城上射箭，大家见安全了，都放下兵器，将数千袋大麦和小米运上了城墙。

　　　　郭典冷眼旁观，想看刘硕能以什么方法赶走黑山贼。打仗可不是请客吃饭，难道他还想请黑山贼吃饭不成？

　　　　刘硕已经跟着官兵走上城头。等粮食基本都运上来后，他沉声道：“帮这些粮食全部推下去！”

　　　　“什什么？”官兵闻言大惊。冀州连续多年闹饥荒，虽然瘿陶作为巨鹿郡治所，还勉强能维持生活，但官兵们的口粮已经受到了限制，由先前的三餐改为两餐了。只有有仗可打的时候，才会实行三餐制。

　　　　中国在汉朝以前，基本上都是一日两餐。西汉时出现一日三餐，东汉时一日三餐在上层社会已经比较普遍。但普通百姓家庭，依然是一日两餐。但是在军队里，一日三餐是惯例，也是传统。现在，居然连官兵都实行一日两餐了，可以想象粮食的拮据。

　　　　更何况，刘硕的意思是将粮食扔给黑山贼，这可是杀头之罪啊！

　　　　吵闹声惊动了郭典，他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有官兵立即向郭典禀报了情况。

　　　　“胡闹！”郭典也忘了危险，怒气冲冲地登上城头，指着刘硕叫道：“你这是私通贼寇，小心我砍了你的脑袋！”

　　　　刘硕不屑地扫了郭典一眼，扭头看向城外。城外无数根火把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从城上看下去，完全能看清黑山贼的面容。

　　　　刘硕指着正依序通过护城河的一队黑山贼，厉吼道：“你看到那批人了吗？你看见他们身如竹竿、面黄肌瘦了吗？是的，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他们需要的是粮食而不是城池。他们是为了吃饭而不是为了造反夺权。”

　　　　郭典哪受过这种当面指责，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完全糊涂了。

　　　　林晃顺着刘硕手指往外看了眼，衣衫褴褛的黑山贼提醒了他，他顿时明白了刘硕的意思，目露激赏之色。

　　　　“太守大人，刘硕的意思可能是要利诱黑山贼。这些贼兵不知多少日未见粮食，如果粮食扔下去，恐怕他们连仗都会忘了打！那时候，我们趁机掩杀，必能打破贼军！”

　　　　“哦！”郭典并不笨，他也立刻明白了刘硕的妙计。真是妙计啊，如果这条计策是别人提出来的，郭典肯定立马鼓掌叫好了。但是刘硕郭典没有作出丝毫表示，眼前这个年轻人给他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如果说先前郭典还只不过想抢占刘硕的功劳，现在则是被刘硕的阴险、毒辣和从容给唬住了。这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年轻人，有朝一日，必然会出人头地。只不过郭典阴冷一笑。

　　　　“来呀，就按刘硕说的办！大家做好准备，弓上弦、刀出鞘，单等黑山贼退兵，即行追击，务必一举击溃贼寇主力。如能抓住贼寇首领杨凤，我定当上报朝廷，官升三级，赏金千两。”

　　　　大家都开始兴高采烈起来，仿佛胜利就在眼前。只有刘硕郁闷地站在一旁。

　　　　刘硕本意只想让黑山军安然退兵，郭典破财免灾，并没有想趁黑山军混乱之际攻打的意思。现在倒好，按照林晃的理解，还想是自己故意给黑山军下套，本来的妙计变成了毒计。

　　　　自己所作所为到底属于正义还是邪恶呢？刘硕也糊涂了。

　　　　***********

第13章　善策？（）　
果然不出刘硕所料，当数千袋大麦和小米从城头抛落时，刚开始黑山军还吓了一跳，随即发现一些裂开的口袋里淌出来的，居然是金黄色的大麦和小米，不由得心头一颤。

　　　　黑山军并不是真正的军人，黑山贼更不是烧杀抢掠的强盗。本质上，他们都是被土豪劣绅剥削得无以为生的农民。也就是说他们没饭吃了，迫不得已才投入了黑山军，依靠抢劫土豪劣绅的财务讨生活。

　　　　这些几辈子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生活的农民，胆子其实比针尖还小，骨子里都透着软弱和忍耐。如果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们宁愿苟且偷生。但是他们没有这个机会，由中央到地方，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让他们疲于奔命，苟延残喘。土地不用说了，肯定在地主手里，从官府强制性的徭役和赋税，到土豪劣绅的盘剥，只要你能想到的事，都可能被挂上税收的名目。就像当年明月在明朝那些事儿里说的，过节要收“过节钱”，干活要交“常例钱”，打官司有“公事钱”。有人说那我不出去还不行吗？不干活还不行吗？那也不行，平白无故也要钱，这种钱叫“撒花钱”。

　　　　事实上，汉末农民的生活比元代农民的生活还要惨，尤其是冀州地区。要知道，那里不仅有苛捐杂税，还有让人闻之色变的瘟疫和其他自然灾害。

　　　　连饭都吃不上了，胆子再小的人也变大了。先是农民变成了流民、流氓，然后在部分有心人的召集下，农民、流民和流氓走到了一起，成了义军，或者是官府文件中的贼军。

　　　　这时候，虽然各地有很多义军揭竿而起，但并没有和官府爆发大规模的冲突。像这次黑山军攻打瘿陶城的例子，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也正因为此，黑山军的组织性、纪律性都很差，即便杨凤这样有见识的将领，也没有太多的领军经验。

　　　　看到满地都是梦中才会见到的粮食时，几乎所有的黑山士兵都抛下了手中的劣质武器。有人当场便将大麦和小米塞进了口中，狼吞虎咽。

　　　　杨凤眼看大事不好，带着一帮亲兵冲上来，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叱呵着，让黑山兵赶紧继续战斗。但是没人听他的，有一些士兵收到了他们的干扰，甚至呲牙咧嘴地冲他们低吼着，就像饿极了的野狗遇到了争食的动物一般。

　　　　聪明一点的黑山兵则将粮食扛上了肩头，迅速往回跑去。

　　　　黑山军完全乱成了一锅粥了，在杨凤挥剑砍死几名黑山兵后，形势愈加混乱了。

　　　　城头的郭典知道机会来了，颇有气势地挥了挥手中的宝剑，叫嚣道：“打开城门，出击！”

　　　　官兵也都恢复了往日的威风，在杨成的督促下，迅速列队，向城外冲去。一边追赶一边还不忘喊起了官兵的口号：

　　　　“所！向！无！敌！”

　　　　“汉！军！威！武！”

　　　　刘硕看着官兵恬不知耻的样子，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傻子。

　　　　“玄伟，随我一起出城杀敌吧！”林晃倒是还没有忘记刘硕，他想让刘硕趁机逃走，免得被郭典所害。

　　　　但刘硕摇了摇头，刚才发生的一幕太让他失望了。这还只不过是小小的黑山军，如果像历史上说的那样，黄巾军的规模可不是黑山军所能比拟的，汉帝国能禁得住冲击吗？

　　　　“玄伟！”林晃凑近了刘硕，暗地里向郭典一指。

　　　　“呃！”刘硕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林晃打算帮助自己。他也不想再在瘿陶城停留，便要了一匹马，随着林晃向外面冲去。

　　　　“林晃，别忘了你的任务。”郭典突然发现刘硕和林晃一起出了城，在后面大声提醒道。不杀刘硕，郭典感觉自己实在难以心安。

　　　　城外，杨凤知道事不可为，也不敢再停留，带着一批亲信骑马狂奔而去。在他身后，剩下的八千多名黑山兵肩上扛着数十斤乃至上百斤重的粮食，狼狈地奔跑着。

　　　　要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