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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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申天变-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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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个瘦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绵绵密密的细雨当中。

    每一次战斗,都有勇壮之士化为英魂雄鬼,再难回热土故乡。这些牺牲不过是一切的开始,在可以预见到的将来,还会有更多热血男儿抛头颅撒碧血,为的就是这片宽广神圣的土地和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

    肯定还要拿出更多的牺牲,肯定还要把更多热血勇士送上时代的祭坛,所有这一切,一向精于计算的李四甚至不敢去细想。

    有一点是李四一直在坚持的,那就是在这个山河破碎万众绝望的时代,逆风而起一杆大旗,让同胞看到希望,让星火可以燎原。

    “仪真不过是扬州首战,老路你那里才是真正的主战场啊。”

    这一场雨来的很不是时候。

    天地间一片茫茫,洗刷的山川如黛,草木翠绿的如同新苗,已经开败的桃花在风雨中片片凋落,山间野榴刚刚冒出花蕾,却也显出点点艳丽。

    似乎能够听到奔流了千万年的长江水在汹涌澎湃,沿江所特有的水汽在雨中愈发浓重,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自秦汉以来,这一带就是长江水运的黄金地带,千帆竞过万户摇橹。江右的木材、竹器、漆器,江左的丝麻、绸缎等在此汇集,然后分散到神州各处。尤其是隋唐以后大运河的开通,更加剧了这种繁荣。无论是江南的粮米还是江北的瓷器,都要在这一带互通。

    而今。

    乱世之中刀兵并起,尤其是前些日子清兵的到来,有些家业的大户大多渡江去了江南,就是些小门小户只要有机会逃离也早已南下,剩余者多是无力渡江的贫困人家。

    天色还没有全黑,由于天气的缘故,那种乌蒙蒙昏沉沉的水汽已经笼罩下来。若是在以往年月,这个时候正是合家团聚的好机会,在江上操舵的男人会回到各自温馨的家中,和妻子儿女分享一日劳作之后的欢愉,而老人们则在新茶陈酒间讲述丰收的农田、肥美的鱼塘等等一切美好的事物。

    现在已经没有这些了。

    沿途不少村落已是人迹稀少十室九空,就算是有些走不了的人家也早早的熄了灯火,在稀稀拉拉的雨声中战战兢兢的祈祷鞑子千万不要过来。

    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歇的细雨之中,一队人马奔腾而过,冲散了团团水汽,踏破了这雨夜的宁静之后又迅速远去,快的似乎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在李四开始攻击仪真之前,路丙寅率七小队骑马步兵已经过了旧江口,离开赴死军主力已经一百多里。

    潮湿的水汽和连绵的细雨,还有滑腻的道路都不能阻止这支规模不算很大的队伍。在越来越凉的空前中,每一个战士头上都是腾腾的热气。

    飞马疾奔百余里,战马已经吃架不住,马腹和马肩上热气不断,鞭子还在不住落下。

    “止,换马。”

    现在的骑马步兵已非当日吴下阿蒙,经过一年的训练早已马技娴熟,随着路丙寅一声令下,众骑兵齐齐勒住坐骑换马。

    “抛掉马铠。”这东西虽然不是很重,可时下任务紧急,要的就是个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切降低战马速度的东西必须抛弃。

    “扔掉蓑衣。”

    蓑衣虽然轻巧,可吃饱了水也有些分量。

    减轻一切不必要的负担之后,再次上马飞奔而去。

    这一次路丙寅几乎把赴死军中的战马抽调一空,就是炮营的挽马也弄过来一些,害的符二瞎子要依靠人力拖拽巨炮。

    每个战士都保证两匹坐骑,为的就是个快字

    ……

    祁山镇。

    这个沿江的镇子名为祁山,其实和远在万里之外的祁山没有半点相干,天知道当初怎么取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不仅名字古怪,这镇子更他娘古怪。

    说是个镇子,其实连一百户常驻的人家也不到,偏偏繁华的不象个样子。

    自本朝以来,长江淤积严重,尤其是江北岸缺少江南岸那么多的湖泊河流,每到春夏就会江水暴涨淹没土地,这才不到两百年的时光,长江正中就出现了好几个沙洲,而江体整体往北移动了十几里(史实),沿江村镇不得不往更北搬迁。

    江进人退持续了这么多年,人们也就学乖了,不再如以往那样沿江建设永久性住房,而是搭建一些临时建筑。

    这些建筑绝大部分是商埠店铺性质,建筑格局也很奇特,都把地基拔的很高,枯水时候就是类似于高楼的平房,一到盛水季节地基就会被淹没,成为很普通的埠头,隔着窗户撒尿就能尿到长江里头。

    老百姓当然不大愿意住这样的房子,可喜坏了各地的商贾。

    有了这样的地方是多么方便呐,货物可以直接放江而去,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转运周折。正因为如此,也就形成了祁山镇的空前繁荣。

    南来的北往的,穿州的过县的,都在这个纯粹的商业地点交汇集合,也因此诞生了更多的商铺典行。

    几乎所有的船伙都要在这里找买卖,最高峰的时候,每天从这里放出的平底船能有三五百条,至于货物吞吐量,那时候还不时兴计算这个。

    正因为祁山镇得天独厚的条件,让这纯粹商业用途的小镇成为一个口岸型地点,迅速取代以往的旧江口。

    在更多的时候,祁山镇都是被过往的船只商贾称为新江口。

    自从满洲人开始算计扬州的时候,这个连接长江和运河的口岸就繁荣不再。

    十万大军合围,把个扬州围的如同铁通一般,别说是渡船,就是个家雀也飞不过去,连接江南北地的运河被彻底掐断,还能有什么生意可做?

    就是有生意做谁还敢做?万一被清兵逮住就什么戏也没有了。

    何况多铎已经派人“征用”了新江口,派遣军兵驻扎,就是那些路过补给的船只也不敢过来了。

    虽然没有船只敢过来,新江口却不缺少船只,而且很多。

    新江口内停泊着的都是多铎的水军,新近才过来的,大大小小近两百条,有平底的沙船也有尖底的快船。很多船的船身上还涂着大明水军的徽标,显然是前不久才缴获还没有来得及涂改。

    乌老白原名乌慕鱼,原本是在江面上撑船摇橹讨生活的船老大,因为人长的黑,又姓乌,被人们戏称为乌老黑。若是烧窑的或者卖炭的,用这个名字再好不过,可整天在江面上的人最忌讳的就是“乌”“黑”这样的字眼。因为只有载丧的(装载死人或者骨灰)船才会涂成全黑,为了讨个好的口彩,乌慕鱼自取改了个很吉利的名字。

    姓氏是祖宗给的,这个改不了,名字改改总是无妨。

    于是乎,长的赛过张飞不让李逵的乌老黑改名为乌老白。

    因为是本地少有的原住民,又有一手操船弄桨的绝好本事,被多铎的水军征调过来,成为一名清军的船夫。

    “乌鸦一样黑的,上酒上菜,快上,敢偷吃主子的食物就砍下你的狗爪子,哈哈。”临江的小楼里传出满洲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呸,狗鞑子,”乌老白在烧好的糖汁鱼里狠狠的吐了口吐沫,转身换上一副憨厚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把糖汁鱼端上来。

    清兵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美食,十几个人只几口就把肥美的鱼肉抢个干净,抹着嘴角的油水大声呼喊:“乌鸦一样黑的家伙,你是好奴才,赶紧再做一条鱼上来……”

    “军爷,小人叫乌老白。”乌老白躬着身子小声解释。

    “你叫老白?明明是长的乌鸦一样黑,怎么能叫老白?”清兵哈哈大笑着看着乌老白:“黑成这个样子还叫什么老白?姓乌又叫老白,到底是黑还是白?你们汉人真有意思。要不你就改了姓,叫白老白吧,哈哈……”

    “姓氏是祖宗给的,不能改。”乌老白的身子佝偻着,显得更加矮小。

    “怎么改不得?等打完了仗,我收你做包衣,改成我的姓,你和你的儿子还有老婆以后就姓阿哈尼。阿哈尼老白,哈哈……”

    “军爷,小人实是不敢更改姓氏,死后见不得祖宗了。”

    “好大的胆子,你要敢不改现在就叫你去见你那死鬼祖宗。”领头的清兵霍然抽出弯刀,抵在乌老白的胸口:“改不改?不改立刻砍死丢进江里喂鱼……”

    鞑子的残暴举世皆知,杀个把汉人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里就有一千四百新附汉军,哪一个见到鞑子不是如老鼠见猫?

    弯刀抵进胸口的皮肉之中,正涔涔的渗出血来,鞑子面目愈发狰狞,脸上都闪着油光呢:“改不改?不改这就杀了你。”

    乌老白赶紧低头,哆嗦着说道:“是,是,小人改,这就改。”

    “哈哈,阿哈尼老白。”满洲兵狂笑着收回刀子:“以后你就我的奴才了。”

    “是,是。”

    “咱们阿哈尼家族是护军统领杜尔德家最能打仗的勇士,到时候你就知道你的主子是多么伟大的勇士了,”清兵在同伴的大笑声中吹嘘自己的战功,无非是一个杀死多少汉人和砍下多少明军的脑袋之类。

    “你还站在这里做甚?赶紧去巡江。”

    “军爷,这夜黑风高的,又下着雨,船只不好下江的,风大浪高,会出事情的……”

    “叫什么军爷,要叫主子,再叫做我就抽你的鞭子,赶紧去巡江,顺便弄几条鱼回来,你们汉人弄的鱼就是好吃,要不怎么说你们天生就是最好的奴才呢。”

    “是,这就去。”

    “你要是敢驾船跑了,主子就惩罚你的孩子和老婆,记住了没有?”

    “是,是。”

    乌老白转身出来,刚一转过阁楼,迎面就看见一大群精壮的陌生人,这些陌生人个个手持刀枪杀气腾腾,正潜步而行的绕到阁楼之后。

    “啊!”惊的乌老白尖叫一声,手中托盘“咣当”坠地。

    “什么声音?”阁楼里传出鞑子的问讯:“阿哈尼老白,怎么了?”

    一瞬间。

    无论是乌老白还是那些陌生人,都僵持不动,互相对视。

    乌老白立刻明白过来,大声回话:“没事,没有事情,下雨地滑,我栽倒了。”

    同时对这正要靠过来的陌生人指了指阁楼,伸出右手,反复两下再屈两个手指,示意对方阁楼里有十三个鞑子。

    “主子,我这就去解船,船在这边呢……”

    远道奔袭的路丙寅顿时明白了乌老白的意思,挥手示意几个战士跟上。

    双方没有只言片语,仿佛早就商量好了,很有默契的把这个展埠上的所有船只绑的紧紧,然后把船桨丢进江中,把船舵毁坏。

    乌老白这样在江面上生活了半辈子的船夫,从来就是爱船如命的,对待船只比对自己的老婆还要亲切三分。现在却疯狂的撬坏大船的船舵,砸开小船的橹槽……

    路丙寅劈手把三个联在一起的铁黄瓜从窗口丢进阁楼,顺势在石基下猫住身子。

    “轰”的一声巨响,一团火光乍现,灰白色的浓烟腾空而起:“上。”

    几个早就按刀待命的马步营战士立刻蹿进阁楼,在一片鬼哭狼嚎中用手中武器挨个清点人数。

    三五个受伤的清兵很有战斗经验,突然遭受袭击之下,立刻翻身跃窗跳进冰冷的江水之中。

    马步营的战士们也没有功夫追赶,立刻转向下一个目标。

    只不过眨眼功夫,整个新江口已是爆裂之声连连,数不清的火光腾起,分成几十个小队的骑马步兵按照各自的目标展开行动。

    “敌袭!”

    “敌袭!”

    无论是清军还是新附军,骤然遭受打击,黑夜之中也分不清楚究竟有多少来敌,乱纷纷的奔跑出来,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绝大部分衣衫不整,很多人连武器也顾不上拿就跑了出来。

    乌老白正撅着屁股死命的砸一艘小舟的橹槽和橹键,江水中忽然伸出一双手,抓住船梆艰难的往上爬。

    乌老白胆子本就不算很大,水花一冒就出来个大活人还真的唬了一下。

    “阿哈尼老白,快救你的主子。”竟然是那个清兵。

    赴死军的铁黄瓜一响,这家伙虽然也受了伤,总算见机的快,翻身跃出窗外跳进江水之中,也不知怎么竟然冲到了这里。

    “我才是你的主子。”乌老白一只脚使劲踏住清兵抓住船帮的手背,狠命的拧了几下,疼的那清兵哇哇狂叫。

    “你这奴才敢造反,我要,我要……”

    “爷爷叫乌老白,鞑子下辈子记清楚。”乌老白抄起大尾巴木桨,怒吼一声把清兵的脑袋拍的稀烂,鲜血混合着脑浆子飞溅的乌老白满头满脸。

    乌老白好象小孩一样饶有兴趣的看着清兵的尸体缓缓沉入水底,这才跳下小船,淌着齐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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