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日子过得很好，颇富足，但油灯烛火这种东西，亦不是人人都消费得起的。在他们眼里看来，若是去花多余的钱财去买油灯，不若去买些别的更实用一些。简而言之就是说，油灯并不是必须品。”
沈从景点了点头，“唔，你这么一说，好似是这么个理儿。可是那若要出一个读书人，该多辛苦？”
符长宁含了笑，对他说道，“所以百姓很少读书。”
沈从景陷入了沉思。
符长宁也不去打扰，她悄声吩咐人温了莲子汤在灶上，过了一会儿，等人将莲子汤呈上来的时候，沈从景才如梦初醒。
符长宁笑吟吟说道，“喝些莲子汤吧？”
沈从景点了点头。
符长宁从旁问道，“你今日看起来神色不大好，是朝堂上有什么事情了吗？”
沈从景边慢吞吞的吸溜着汤，听符长宁的问话，于是咽下了羹汤回说道，“唔，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来听听。”符长宁方用完膳，胃口不是很好，这会儿将汤匙拿在手中，一圈儿一圈儿的在碗里搅和着，也不去喝，就静静问说。
沈从景皱着眉头说道，“是世家。”
“世家？”
符长宁一听这个，直觉就皱起了眉。
世家，世家还能有什么事？
符长宁不知道。
就见沈从景在那里三两下的喝净了汤水，将碗一放，漱了漱口，便对符长宁说道，“是世家。世家势力有些太大了些。”
沈从景这两句话说的轻轻松松，符长宁却听出了惊心动魄的意味。她捂着胸口问说，“你要消减世家势力？！”
沈从景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符长宁皱眉问道，“那你要做什么？”
沈从景回答她，“前些时候，听闻边境有人对胡族开辟贸易。朝廷三令五申此行禁止，但奇怪的是，仍旧有人做这项活动。朝廷禁令不通，我也很是纳闷儿，到底是因为什么。”
“是世家在干预？”符长宁问出了这句话，觉得心中沉甸甸的。
沈从景意料之中的点了点头，“不错，是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不可能！”
符长宁惊得脱口而呼。
沈从景摇摇头，“我起初也是不信的。”
符长宁震惊的看着他，“琅琊王氏根繁叶茂，断不会因这些蝇头小利而自断臂膀的！”
沈从景抬起头看着符长宁，“难道阿宁还以为，边境贸易是蝇头小利吗？”
符长宁皱着眉头看他。
沈从景摇头说道，“打从胡人越来越强健开始，他们就不断滋扰两国人民，从中获取财富。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他们抢劫不赖的，比如江宁织造的绸缎，比如汝窑府的茶具。这些，就是他们那些蛮夷所希冀的。”
“所以，他们就要与建盟开展交易吗？”符长宁皱着眉沉思道，“只在边境的话，他们声名狼藉，也会有人与他们交易？不都是一些黑市在暗中进行的吗？”
第三百零八章，名门望族（一）（）
听了符长宁的问话，沈从景笑说，“那已是很久以前了。你该是不知道这个的。因为建盟与荣国签署了友好条约，故而两国现在是非常相安无事的，胡人那边儿却早都已经蠢蠢欲动很久了。他们靠的是什么发家致富？若是单单只是他们来我边境寻衅，难道会每次都得到好处的吗？只我建盟的兵队也并不是软弱无能的。只是从前边境吃了他们几次的大亏，都是荣国废帝祁烈的手笔，他早已苟合胡族，来犯我建盟了”
听沈从景这么一说，符长宁就似有所悟了，“怪不得这事，我倒是听说过的。”
其实何止是听说过？从前的上一世，符长宁所能接触到的，就有祁烈与胡族勾结这一项。只是胡族狡猾，祁烈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他们之间想来只是虚与委蛇的，并没有什么实打实的交情。但是比之痛恨胡族入骨的建盟，荣国对胡族简直是太过友善了。这也是胡族汗王为什么要选择与荣国结盟的原因吧。
但是上一世，荣国与胡族在符长宁眼里，就是平平淡淡的表面关系。哪想到，这两家还真的是私下里勾结着做了不少的坏事，其中就有滋扰建盟与荣国相交之境，洑水的事情了。
符长宁若有所悟。
沈从景看着她的样子，笑一笑，继续说道，“就因为建盟长期打压胡族，而荣国的态度又是十分的暧昧不明，所以才促使胡族与荣国的目标变得渐渐地一致了起来。只是废帝祁烈一死，换做了祁峥做了皇帝，祁峥与我国签署了停战的协议与友好条约，他又是个不大看得上胡族的帝王，故此，倒是与胡族就再没了联系。而之前胡族能够从荣国得到的，现在也就再也得不到了”
提到这个，符长宁忍笑说道，“只祁烈那老奸巨猾的，能给胡族什么？”
沈从景“哈哈”大笑道，“不错，你猜的确实不错。胡族对祁烈抱有积怨，不肯真正与之结盟、供给壮马，也是因着祁烈这人生性多疑，他并不曾将荣国真正的好东西与胡族开放交易，所给胡族的，不过是一些平平常常就可以买到的。然胡族汗王又不是傻的，祁烈这么对他，他就得义无反顾死而无憾的掏心掏肺对着祁烈很好吗？自然是不可能的。故而，咱们在与荣国交战的那会儿，胡族汗王才并没有出手相助的。”
符长宁叹笑道，“真是聪明反比聪明误。”
沈从景点了点头，笑说，“故而要说，有些时候，真是最糊涂的，反倒是最聪明的。”
符长宁又问他，“那这会儿，荣国不与他贸易了，所以胡族就看中了咱们的边境贸易？”
提到这个，沈从景就不免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对于那些缺钱的人，这也是瞌睡了就有人给他送枕头，谁又能想到，向来是小打小闹的边境贸易，竟是在建盟与荣国交好了以后，变得利润如此客观了起来呢？胡族再得不到了东西，又是靠劫掳百姓而发家的，他们自然是愿意将别人的钱，换做他们需要的东西，再还给别人的。就算是用巨额又如何呢？反正本就又不是他们自己的，自然是不心疼的。”
符长宁冷冷笑道，“他们倒是不傻。”
沈从景点点头，“何止不傻？简直是鬼精鬼精的。”
符长宁看着沈从景，“但你刚才说的琅琊王氏，又是怎么一回事？”
沈从景沉声说道，“自从茂国分裂成三以后，天下世家也就都分散在各地了。这本就大大的消弱了世家对中央权力的控制，也就是变相的，消减了世家的势力。在原来，一个世家里，能有许多个做官的，朝堂之上，几乎尽都是世家子。寒门之士几乎没有，但是三分天下以后，世家经历乱军跌宕，自己势力消减了许多不说，各家的皇帝也都不傻，他们如何会再重用旧族来分散皇权？故而就是在这么一个两相叠加的效果之下，世家的权利反倒是变的更小了。没了在朝为官的人，他们用什么来干涉朝政？但是罢黜世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现在就算是建盟，用的也多是世家子罢了。只不过寒门之士也逐渐多了起来——科举之行，就是最好的证明。”
符长宁展眉说道，“是的，科举正是打破了世家横行的年代。”
沈从景点点头，“又加上读书的普及，纸张的减价，寒门多有能够读书考取功名之人。但就算是权利削弱的世家的现在，他们的根也是深不可测的。只不过一代不如一代罢了。故此，哪怕是琅琊王氏，也禁不住巨大利益的诱惑了”
符长宁自嘲一笑，“是了，若是照你这么说，边境贸易的利润真是十分可观了——胡族向来不拿掳掠别人的事当回事儿，他们拿别人的钱去换自己所想要的东西，给多一些，又何妨呢？但是对于世家来说，胡族所想要的东西，正是他们所不缺少的，他们多得是这些没用的东西，正好，拿来换钱。”
沈从景笑说，“正便是这么个理儿。他们不缺少这些东西，但是他们缺钱。世家是很庞大的，他们需要养活很多人，旁支暂且不说了，他们是死是活，对整个世家来说不过是蜈蚣手足，不是很重要的存在。但是就算是世家的嫡支，现在也有些支撑不起自己的豪奢生活了”
符长宁点了点头。
沈从景继续说道，“一个朝廷，上面所列属的官员就这么多，寒门之士占用的多了，能给世家子的自然就少了。而少了当官这么能够捞油水的特例以外，世家除了比别人家族谱长一些，还有什么不同吗？做生意？哈哈，泯然众人矣！”
符长宁也“哈哈”笑道，“不是‘世卿世禄’的世家，还叫世家吗？”
沈从景凝视着符长宁，“正是，何谓世家？‘世卿世禄’，再没了世卿世禄，他们又叫什么世家？落魄贵族罢了！现在倒是已经有许多世家，悄无声息的这么变化了。而大多数的强健世家，现在也在走向了不享有‘世卿世禄’的地步。这就是琅琊王氏，也被逼的跳墙的缘故了”
第三百零九章，名门望族，（二）（）
“这就是琅琊王氏，也被逼的跳墙的缘故了”沈从景叹了一口气。
符长宁听了，颇为理解的点了点头。
半晌，她才沉沉的舒出了一口气，“其实，世家早已是个尾大不掉的存在了”
她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心中很不是滋味的。实在是因为，她的母后是出身世家，虽然她的父皇并不是，但是符长宁却是自小都按照世家标准养成的。符长宁所多亲近的也都是世家，她没有接触过寒门，也不能够说，寒门之子就是不好的——寒门也是有许多有才之士的。但是寒门有个缺点，就是吃相难看。这也是世家子多瞧不起他们的一点。
符长宁也与大多的世家子一样，看不起寒门。但是她这种思想，已经在历经两世以后，改观了许多。但哪怕就是现在的符长宁呢，也很接受不了，乍闻世家已经一代不如一代的辛酸了。
现在沈从景这么明明白白的给她剖析出来，符长宁虽是承认了这一点，但是她的心中还是很有些不大乐意的。若是可以，她其实还是很想挽救一下世家。
于是符长宁对沈从景问说，“其实，世家的有学识之士，还有许多吧？也并非所有世家都是垂垂老朽吧？”
——符长宁这么聪明，其实她从沈从景开始说琅琊王氏私底下支持了边境贸易以后，就逐渐猜到了，沈从景这是要开始收拾世家了。她这么问，无疑也就是为自己求个安心，她想要听一听，沈从景对于世家的看法，到底是怎么样的。
但是沈从景却让符长宁失望了。
沈从景看着符长宁，温柔的笑了笑，对她轻声说，“世家尾大不掉，你说的很是。”
符长宁的心入坠冰窖。
但其实也是呢，沈从景是什么出身？他自小就没有在宫中长大，可以说，他的身份，可比许多人还不如。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够让他有能够与符长宁相同的对世家的看法和见解呢？根本就是不可能的罢了。符长宁在那里自欺欺人，她也知道，对于一个“草莽”出身的帝王来说，世家在他眼里，过大于功，根本就没有太多存在的必要了——哪怕是因为娶了一个可以算得上是世家女的皇后，在沈从景眼里，世家不是那么的招人痛恨，但是要说再多的情感，也是没有了。
只是先开始，沈从景势力太小，不足以与世家抗衡，哪怕是逐渐衰退的世家，也不能够。但是现在，沈从景不同往日了。
符长宁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沈从景摸了摸符长宁的鬓发，“阿宁因何如此哀愁？”
符长宁抬起眼看了看他，半晌，方说了一句，“也是要到了春耕之际，想必你收整世家，也不能急于一时的吧——起码，得让百姓先将农忙春耕的事情过了，待税收妥当，才好有底气与人再说些什么其他。”顿了顿，又说，“岚境之前与荣国战火波及之处，新兴建的城市，新开垦处的那地本就薄，再耽误这一季，百姓又该吃不上饭了。万不能再折腾他们了”
沈从景含着笑说道，“是呢。现在正要到了春耕之际，什么事情，也不能阻挡百姓春耕。”又不置可否的说道，“世家虽说现在日渐落没，但到底也是树大根深，不是一日就能够铲除的。更何况，世家虽也有老朽腐败之事，但也不可否认，世家仍有许多比之寒门强盛许多的方面。若他们肯识趣，我自也不必如此忧心。”
符长宁点点头，说道，“我会去探探几家夫人的口风。”
沈从景摇头说道，“也不必强求。”
“自然。”符长宁颔首说道。
那边儿符长宁和沈从景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