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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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夜- 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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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没办法,人都是利己的动物。”叶局长转过身,像是在为我上课,“要真的过渡到共产主义社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在官场走多了,你就会发现,无论社会财富有多么丰裕,有多么过剩,它们只会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

    “要想像今天这样,”叶局长又面向江面,“只有用一场不可抗力,才能实现。”

    望着他的背影,我念叨着:“共产主义……”

    “当然,你我都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一种很短暂的状态。就像那座大桥,”叶局长伸手指了指横亘于江的那座拉索桥,“那座桥即使再坚固,如果没有人去维护它,总有一天,它是会倒塌的。我们不能甩手就享受,不能坐吃山空,我们应该向前看,向前发展,就像你说的那样,努力把我们脚下的土地,建设回以前的样子。”

    “这是一个党员,一个官员,应该有的觉悟。”叶局长说。

第二百三十八章结束() 
和叶局长一起走回学校,他回到了科技楼,继续料理学校事务。他说,今天下午有合影,我一定不能缺席。

    现在的我,站在绿茵场上,不知道去哪儿。我突然想起,在寝室里憋了那么久,都好久没见过罗叔了。我决定去找他聊会儿天。保安部的班哨还在继续,哨点那么多,我不能一个个的去找,只好走回门卫室,问老杨头借对讲机。

    如我所想,老杨头正坐在门卫室里发呆。他看到我,面露欣喜:“哎呀,蝼蚁,你舍得出来了?”

    “我刚刚不就路过这里了吗?”看到老杨头这个可爱的老人,我不禁笑了笑。

    “噢,我眼睛不好使,就记得叶局长好像走过去了,没看到你。”老杨头努力睁了睁垂下的眼眶。

    反正都是聊天,先跟老杨头聊一会儿也是一样的。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笑道:“解放军都被打死了,你现在坐在这儿,不害怕了吧?”

    “不怕,不怕!”老杨头露出一排缺三少二的牙齿,乐呵道,“还不是多亏了你嘛!”

    我陪着他笑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没在保安部干了?”老杨头问。

    “没有了,我退了。”其实老杨头整天坐在这里,也算保安部的半编制人员。

    “保安部是吴林禹在安排?”我问。

    “嗯。”老杨头点头,“他呀,比那个陈广胜好多了,当过兵,有本事。我以前就觉得陈广胜不行嘛!结果你看,他那个龟孙子是跟许崇勇一头的!”

    “蝼蚁,我看这样。”老杨头对我建议道,“你不在保安部干了,就来陪我坐门卫嘛?”

    “有你陪我说话吹牛,我一个老头也不觉得空虚了。”老杨头竟然会用“空虚”这种词。

    “呃……”我不想口头拒绝老人的要求,“那等我再闲两天吧,闲够了,我就过来陪你。”

    “好,好。”老杨头点着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事情多。”

    拿上对讲机,我问到了罗叔的地点,就告别了老杨头,往教学楼赶去。在教学楼下,我碰到了带着两个小孩儿上课的陈莉姗。她带着两个小孩儿在教学楼下的假山池塘边,不知道在干嘛。

    陈莉姗见到了我,便让两个小孩儿注意安全,朝我走来。

    “上课呢?”我笑着问。

    “是啊,你闭完关了?”她也笑着问。

    我歪了歪头,说:“我又不是程佳华,闭一会儿就好了。”

    陈莉姗被我逗笑,我又看向那两个小孩儿,问她:“累吗?”

    “什么?”

    “我说给他们上课,累吗?”

    “还好吧,我有三个班,这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班,稍微好一些。”

    我点着头,然后说:“你这真是留洋海归,思想经过改造,上课方式都不一样,都把课堂搬到室外了。”

    “哪有,”陈莉姗回头望了一眼两个小孩儿,“今天上的课文,叫做小蝌蚪找妈妈,我就带他们出来看看,蝌蚪长什么样啊。”

    “嗯,你也要当妈妈了。”

    陈莉姗摸着腹部,低头笑出了幸福。

    “你呢,你跟秦柳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我从来就没跟她怎么样过。”

    “那他们说的都是假的?”

    “他们说什么?”

    “就是,那个——”陈莉姗摇着手,觉得难以开口,“那个啊。”

    “当然是假的。”我说。

    陈莉姗甩了甩头发,低声问:“你还想着她?”

    “也许吧。”

    陈莉姗摩擦着嘴唇,点头不语。

    “怎么说你呢?”陈莉姗看着我。

    “不用评价我,我是一个复杂的人。”我玩笑道。

    “诶,我想起了,下午要拍合影,我要和第一佳去把相机弄好。你帮我看着他们一会儿啊,很快回来。”陈莉姗又说。

    “好,去吧。”我点头。

    走至池塘边,两个小孩儿正在玩水。刚好是一男一女。低头一看,池塘里根本没有蝌蚪,只有紧张游曳的金鱼。男孩儿在用一个网勺,尝试抓捕金鱼。女孩儿则安静的趴在水泥台上,看他网鱼。

    我觉得有趣,就问了他俩一句:“小朋友,你们今天上了什么课文啊?”

    男孩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表示出不屑。女孩儿则热情的用稚嫩的童声回答了我:“小蝌蚪找妈妈。”

    “那看见蝌蚪了吗?”

    “看见了!”小女孩儿指了指水里的金鱼,“我们在抓蝌蚪!”

    “这不是蝌蚪,这是金鱼。”我说。

    刚说完,男孩儿就尖叫了一声,他的网勺里,成功捕到了一只入网的金鱼。女孩儿拍手,男孩儿提勺而出,将金鱼甩到地面上。金鱼落到地面,翻摆不停,没一会儿鱼鳞上就沾满了土灰。

    但那个男孩儿好像觉得这样很好玩,他用脚,把那条金鱼踢来踢去。见状,我皱了皱眉头,说:“你这是干嘛,鱼儿离不开水,它会死的。”

    听罢,女孩儿仰头望了我一眼,也跟着我训斥男孩儿:“对,鱼儿离不开水,它会死的。”

    男孩儿继续对我表示出不屑,我这一说,他就更加得意了。我赶紧凶了他一句,让他把金鱼放回池塘。这年纪轻轻,就知道虐待动物了。

    没想到那男孩儿举起网兜,骂了我一句:“哼,关你屁事!”

    鱼儿早已被它踢得失去了活力,只能在地面上吐着气泡。女孩儿走过去,蹲在旁边,观察奄奄一息的金鱼。

    他这么一说,让我觉得有些好笑。我便指向他,恐吓道:“好,等会儿陈老师回来了,我就给她告状!”

    “告啊,你去告啊!”这男孩儿桀骜不驯,“刘阿姨他们告诉我了,陈老师的肚子被人搞大了,再过几天,她就不会管我们了!你告了也没用!”

    这回答,让我哭笑不得。果然学校里的这些长舌妇,还是改不了以前的本质。但这小孩儿不能接收错误的教育,我假装气冲冲的走过去,把他提起来,在天上甩了两圈,扬言要把他丢到水里去。

    小男孩儿被我的行为吓破了胆,哇的一声就哭了。我把他提在空中,凶神恶煞:“臭小子,以后不准说老师的坏话!不准虐待动物!还有,回去告诉你刘阿姨,叫她以后少放屁,听到没有!”

    训完小孩儿,等待陈莉姗回来之后,我便上了楼。学校里的这些长舌妇真的很讨厌,不仅是因为她们一天白吃白喝,乱传我的谣言,就连陈莉姗这种尽职尽责的好姑娘,她们都要乱说一通。

    “哎呀,你舍得来找我了?”罗叔见我上了楼,回头瞟了我一眼。天台上只有他一个人,我便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了?”

    罗叔跳下护墙,坐到椅子上:“你那姓吴的朋友一上来,制度就改咯。现在都是守一会儿换一班,不像以前那样一守一整天。”

    我站到护墙边,望了一眼江景,说:“噢,这样挺好的。”

    罗叔丢了一支烟给我,说:“终于肯出门了,我还以为你要烂死在铺上。”

    接下烟,我笑道:“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出来听罗叔吹牛聊天。”

    “吹个屁,后生,我要问你一件事情。”

    “问啊。”

    罗叔点燃烟,问道:“我听他们说,你把人家秦姑娘睡了一晚上,就不管了?”

    我愣了一秒,然后撇下嘴巴,答道:“哪有的事,那些人胡说八道,根本不知道真实情况。”

    “那真实情况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反正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罗叔看了看我,低头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懂,反正罗叔就给你一句忠告,谁都年轻过,小伙子有火我理解,但是做了事情,就一定要敢于担当,敢于负责。”

    “要是秦姑娘是我女儿,我非把你腿打断不可。”罗叔指着我,看起来真想把我打一顿。

    “唉,”我叹了口气,在心里把那些长舌妇们问候了遍,“都说了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罗叔不理会我的解释,接着问:“你不准备回保安部了?”

    “不回了吧。”我说。

    “你是不是还在生那次的气。”

    “哪次?”

    “差点把你打死那次。”罗叔道,“我听说,你去当了眼线,结果把那些人当了兄弟,是不是?”

    我摇摇头,没回答。

    “别不承认,你哭得那个惨,谁看不出来?人心都是肉做的,我理解你。当时我也开了枪,所以罗叔跟你道歉。”

    “蒋先明说了,做决定的不是我们。你要理解。要说说,后生,你当时就不应该去。”罗叔接着道。

    “这么久的事了,就不提了吧。”我说,“我们来聊聊现在,你不是想弄个铁铺吗,怎么样了?”

    罗叔摆摆手,说:“我一个人哪里弄得下来,这个事情又不是一两天就能弄好的。以后再说吧。”

    “嗯。”

    “你想跟我学?”

    我犹豫了会儿,说:“我只是想看你怎么淬火。”

    “想学我就教你,留个手艺。”

    “那也要你的铺子开起来再说。”

    “这个简单,老杨头晓得哪里有铁铺子,明天就可以把工具搬过来。”罗叔好像来了兴致。

    “那就等你准备好再说。”我笑了笑。

    所有人都聚在教学楼前的阶梯上,这是在响应叶局长的号召,准备拍摄第三次合影。所有人都换了新衣服,展现出自己最得体的一面。吴林禹把我那套军装拿去洗了干净,穿起来还挺合身。

    第一佳架好了相机位置,正在做调整工作。秦柳在一堆女生中,阴郁着脸。不过还好,她也换了一身漂亮的衣服。台阶前放着五张椅子,是留给部长们坐的。稀散的人群,渐渐合拢,站满了几排阶梯。我和罗叔一起,卡在人群中央。

    “娄厉呢?”叶局长突然站出来,问了一句。

    我举手示意。他看到我,说:“你站那里干什么,下来,这里有你的位置。”

    所有人的眼神朝我看来,我在众人的沉默之中,挤出人群,走下台阶。

    五张椅子,叶局长坐最中央,左侧是蒋先明,陈厨师,右侧是吴林禹和我。既然给我留了位置,我也没拒绝,就一屁股坐了上去。

    “都站好了,我要按了!”第一佳对我们喊道。大家听令,赶紧整理好仪容,准备让相机定格下自己最美的一刻。我学着叶局长的样子,手撑大腿,腰板挺直,直视前方。

    第一佳设置好了定时快门,然后兴冲冲的跑过来,再跳上阶梯,挤到陈秋帆旁边。快门声中,我和他们一起,朝镜头挤露出了微笑。

    做好这个决定已经很久了。

    此时,我正坐在一辆车顶上。关掉手电筒,周围是黑暗,是寂静。地天相接的地方,被一抹浓艳的橙色,划开了一道口子。地平线以下的朝阳,就要升起。日落看过很多,但日出,还真没见过几次。我点燃一支烟,准备好好欣赏这大自然免费馈赠的壮阔景象。

    没有人知道我离开了,我也不想有人知道。凌晨4点,我就走出了宿舍楼,拿好步枪,也牵走我的马——博尔特。或许是我忍受不了学校里的非议,或许是我不敢再面对秦柳,也或许是我单纯的想离开。总之,我觉得自己不再属于那里。

    秦柳的寝室门前,有我留下的纸条。当然,我没有很矫情的写上巨大篇幅,我就留了六个字:

    要活好。对不起。

    要活好,这是王叔死前对我说的,三个饱含生活智慧的字。我虽然感受不到叶局长所说的“共产主义”,但我知道,他们在叶局长的领导之下,绝对能很好的践行这三个字。要活好——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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