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空杯回道，然后退回了人群。
“空明，没有证据，你别信口开河。”贞永盯着空明说道，“我佛门弟子修身养心，其心之善，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猪狗不如的事情？”
“弟子也只是怀疑。”空明回道，“但种种迹象表明，确有其事。”
“种种迹象，那你细细说来。”贞永问道。
“是。”空明回道，“弟子发现佛像由人所做这件事情，是在三天前，那晚弟子不知为何无法入睡，就在寺中闲逛起来，来到禅房的时候，听见里面有两人细语，弟子想着出家人不能做偷听之事，本想转身离开，但偶然飘入弟子耳中的话让弟子无法离开了。”
“什么话？”贞永俯下身来，问道。
“其中一人说：‘我们做的是最后一批佛像了吧？’，而另一人回到道：‘还有一批，但材料不够，我们明天去弄点材料过来’。”
“弟子当时心中就十分疑惑，佛像由空悲师弟所做，而寺中佛像也没有出现缺少或是损坏的情况，为何要继续制作？即使继续制作，所需的材料在寺中也十分充足，弟子是管仓库的自然知晓，何必要再去弄一点呢？”
“于是弟子就等人走后，进入禅房，看见了几尊未完成的佛像，弟子上前细细察看，却没想到佛像里面是活人！弟子当时惊恐万分，一时慌了手脚，只能回到房中压住恐惧，本打算向您说出这件事，但您出去游学，今日才回寺里。”
“弟子每日看见无数香客来上香祷告，看他们拜的佛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尸体，心中情绪莫名，昨日忍不住才当着香客的面打碎了佛像，师叔！我少林不能因为这件事染上污名啊！”
然后他昂头扫视了众僧侣一圈，嘴中愤懑道：“这些人中，好多人都知晓此事！却不闻不，问助纣为孽！这么多年的经书，你们全念到狗肚子去了吗？说什么普度众生，我看是吃人不吐骨头吧！”
空明的话让禅房中不少人心神一震，很多人梗着脖子开始为自己辩解，然而连用禅杖压住空明的两个人都微微松手。
“所以说，你为何要当着那些香客的面，打碎佛像呢？”贞永突然开口道，“你难道不明白，这会对少林的名誉造成多大损失？那些被做成佛像的人，他们会感到荣幸，而不是需要你虚假的救赎！”
禅房内瞬间鸦雀无声，气氛降到了冰点。
“师叔……您……说什么？”
空明抬起头，却被两根禅杖重重地压在了地上，头贴着地，眼中露出绝望
第173章 道与佛（下一）（）
贞永此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空明，脸上带着怒气。
“少林之名，岂是你一个小辈可以玷污的？你做这样的事情，把少林千百年攒下的清名毁于一旦！现在各界直指少林欺骗世人，妄为出家之人却做出这般畜生之事！现在少林之外已经被警察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准随意进出，此时惊动了中央，要成立特派组来调查此事！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恐怕那些警察已经进来羁押寺里的人了！你看看你惹得祸！”
贞永走到空明身前，弯下腰来抓住了空明的头颅，将他甩到一具佛像上面。
空明手脚被限制，控制不住自己，砸在了佛像上，直接砸碎了佛像的外壳，尸体完全掉出。
他砸中的佛像，正好是那具最小的佛像，那具由孩童尸体制成的佛像。
贞永又走过来将空明的脸摁在尸体的脸上，那层蜡的味道和尸体有些腐烂的味道直冲着他的鼻子。
“你看看这一具具尸身！哪一个脸上不带着安详和虔诚？能被做成佛像，享受无数香火，对他们来说是多么荣耀的事情！”
空明从那张脸上看见的麻木，那已经失去悲伤痛苦的麻木。
“你再看看这具，”贞永拖着空明，用空明的脸砸碎了另一具佛像的脸，里面露出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的脸，“看他的笑容，这人本是我嵩山下的一个农户，养了四个儿子，全家食不果腹，经常受人欺凌，把他请到山上来成为佛像，他的妻子和孩子能换到一笔不菲的钱财！他的笑容发自内心，正是对家人能过上好日子的愉悦！我们这是渡人也能成己！”
空明看见了那个笑容，也看见了尸体脸上的针线。
笑容是被缝出来的，而他家人获得的那一笔钱与人血馒头何异？
贞永不停地用空明砸开佛像，让他看见每一具尸体的面貌。
“这些人生的卑微，活的丑陋，死后却获得这样的光荣！岂不是我佛慈悲？”
“我寺的佛像栩栩如生，宛如生命一般，早在民间流传许久，正是这些施主和空悲他们师徒的功劳！”
“我寺的佛像栩栩如生，在民间流传许久，这全是这些施主和空悲师徒的功劳！你能过上舒适的日子也都拜他们所赐，你非但不感激涕零，反而想着毁灭我少林？”
他将空明拎起，把脸凑近空明：“若不是你是师兄的徒弟，我现在就把你就地正法了！”
“呵……我就不该这么愚蠢。”空明看着贞永有些扭曲的脸，缓缓开口道。
“你说什么？”贞永把耳朵凑近空明。
“我早该猜到，空悲敢以人做佛像，师叔您怎么会不知道？原来你一直在包庇他。”空明说道。
“包庇？”贞永冷笑了一下，“我是赞同他！他的做法为我少林带来了无限的繁荣，应当大功！”
“所谓繁荣，便是多盖几件院子，还是指您的袈裟更耀眼呢？”空明开口道，“所谓佛法，便是牺牲人性来换取少林的昌盛？”
“你不过三十出头，枉和我谈什么佛法？”贞永说道，“若能牺牲几人，换取多数人的昌隆，那便是普度众生，便是大乘佛法。”
“那也不应该成为畜生，犯下罪孽。”空明盯着贞永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现在寺中所有人都知晓佛像的事情，一件事变成所有人共同犯下，那便不是罪孽。”贞永话音刚落，禅房的门突然关闭了起来。
重重地关门声让每个人心头一震。
“我想各位都明白我刚才的意思，”贞永随手把空明甩向角落，然后回头看向众人，“等会还有两尊‘佛像’要送来寺中，我希望各位一同完成他们的制作。”
“这……”
“我们也不会制作啊。”
“是啊，这种事情让我们帮忙也无能为力啊！”
房间内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有人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妙。
“无妨，”贞永露出笑容，“各位只要在一旁观看自作过程便好，我相信以各位的聪慧很快就能学会。”
贞永的话，无疑把禅房内的众人都拉下了水。
这个小小的禅房中，聚集了少林最精英的人，有些是德高望重的长老，有些是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本因为要会审空明的罪孽，他们才聚集在一起。
他们当中正如空明所说不少人知晓这件事，或本身就是贞永的人，或无意中撞破。
但他们无一例外选择了沉默，不仅因为对贞永的畏惧，更是没有揭发这件事的勇气。
贞恒大师死后，除了那些闭关不出的长老，贞永是真正意义上的少林第一人，他基本主宰者每个人的生死。
在房间内的人一拥而上，贞永肯定不是对手，但没一人敢站出来。
但降服或杀了贞永之后呢？谁来收拾此事的烂摊子？难道真要对外界承认少林杀人制作佛像？
这样做的结果，是少林名声跌入谷底，甚至可能被国家封寺，说不定那些和少林有积怨的门派趁机攻入少林，他们这些人何去何从？
他们不是像空明那样的愣头青，发现罪恶之事的第一反应是揭露，他们要为自己考虑。
若是不答应贞永，恐怕连房门都走不出去。
读了无数经书，修了这么多年的身心，这些人连善恶都无法分别。
“我等谨遵住持命令。”
不知是谁，先打破了沉默。
有第一人便有更多人响应。
“我等谨遵住持命令。”
“我等谨遵住持命令！”
所有人都答应了贞永的要求，除了空明。
空明蜷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你呢？”贞永俯身问向空明。
“师父啊……”空明没有抬头看他，而是盯着角落自言自语道，“我们要度化的根本不是世人，而是这些修佛之人！这些大善之人啊！”
他的语调没有嘲讽，只是透着无限的悲切。
“看样子这就是你的答案了，”贞永站直身子，房门自动打开，他一步步往外走去。
“把空明压到石洞里！严加看守！”
第174章 道与佛（下二）（）
“各位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少林的现任住持贞永，昨日发生的事情让各位受惊了，我在此表示深深的歉意。”
“少林绝不会做出残害他人性命的事情，关于外界流传的少林用活人制造佛像，或是杀人造佛，都是谣传。”
“各位请看，这是一个月前圆寂的黑龙寺的释摩大师的遗体，这一个月释摩大师的遗体并没有任何腐化的现象，说明释摩大师佛法精深，也早登极乐。”
“这是释摩大师生前留下的手书，上面写着死后躯体交予少林，可做佛像。”
“少林作为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寺庙，是无数僧人向往的地方，释摩大师我曾经见过，是我很尊重的一位得道高僧，他圆寂后西方众佛必有他的位置，将他的遗体做成佛像也是他的意愿，并没有任何违规之处，在少林的规矩中也只有释摩大师这样德高望重的高僧才有资格被做成佛像享受香火的供奉，很多僧侣都知晓少林的这个规矩。”
“昨日由于我寺僧人的疏忽，将佛像打碎，所以让各位知晓了这个事情，惊扰了来上香的施主，我再次表示歉意，并且那名僧人已经受到惩罚。”
“最后再给大家展示一样物品，这是由国家特批的，自愿被做成佛像的高僧，可以不进行火化。”
电视画面切回主持人那边，主持人开口道：“这是少林住持贞永大师对前几日‘少林佛像内藏尸体’一事做的回应，相信各位观众看了这次回应后应该明白此事的前因后果……”
“放屁！”空明一拳砸在铁栏杆上，怒吼道。
此时他被关在少林地下的一个石洞中，铁栏杆将他围起，这台电视是由空悲搬来给他看的。
“你愤怒也没用，”空悲冷笑了一声，“这件事已经尘埃落定了。”
“你们这些混蛋！欺骗世人！妄图撇清自己的罪孽！”空明依然愤怒道，“你们难道没有良心吗？！”
“良心？”空悲继续冷笑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现在你沦为阶下囚，而我身处自有之位，谁对谁错不一目了然吗？”
“不得不说你真的是极端愚蠢，为何要和住持作对呢？”空悲继续道，“住持不过用了短短一天就把政府的证明，还有释摩大师的尸体弄到了手，这样手眼通天的人物，你和他对上不和以卵击石一样吗？”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你们这样的人，会遭报应！”空明说道，“你们所犯下的罪孽，都会一一返还到你们的身上！”
“那我等着，”空悲往洞外走去，“看我们谁先死。”
他还没走几步，洞外突然传来了嘈杂声。
“空岸！你不能进去！空明现在是戴罪之身，没有主持的命令，谁也不允许进去探望他！”
“我师兄犯和过错！要被关起！你们两个现在给我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哟，”空悲又转身看向空明，“空岸师弟来了，按他的性子，肯定会为你鸣不平，我就不打扰你们师兄弟的团圆了。”
空悲说着调转了方向，从另一个洞口走出。
门外传来人交手的声音，空明听得有些焦急，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天资聪颖，才十八岁的年龄在寺中三代弟子中已经鲜有敌手，但看守他的两个人是二代弟子，空岸的实力肯定不是他们对手。
“放他进去。”贞永的声音突然从洞外传来。
“是，师伯。”两人应道。
空明和空岸都是贞永大师的弟子，两人按辈分来说和二代弟子同一辈分，但当年贞恒大师却选择让他们两个用的是“空”字辈。
“师兄！师兄！”空岸几步急蹿，蹿到了牢笼前面。
“空岸！”空明看着空岸身上的一些伤痕，在刚才短暂的交手中他吃了点小亏，想来是因为担心他这个师兄，失了方寸。
“师兄，我看了新闻匆匆赶回，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把你关起来？”空岸问道。
空岸既是林峰，不过此刻的他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