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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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嫁- 第2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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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霓裳在沉香树林寻到了穆清。

    穆清正蹲在一棵沉香树下,抱着脑袋埋首膝上,看不清表情。

    分明颀长挺拔的少年,此际却缩成小小的一团。

    此际正当午时,艳阳当头,四周一片灿然明亮,只穆清蹲的那一块儿阳光未曾投射进去。

    穆清就这般将自个儿缩成一团藏进那一小块的阴影当中,他们出来皆穿的细葛面料,灰灰沉沉的布料,在阴影中愈发显得灰暗萧瑟。

    沈霓裳站在数步远静静看着这个浑身上下都在散发悲伤的少年,心绪莫名酸涩。

    旁人不理解,觉得穆清可能猜错。

    但沈霓裳却知道,若是没有九成九的把握,穆清绝不会这样悲伤。

    而旁人也不能完全理解穆清这份悲伤的由来。

    可是,她明白。

    如果穆东恒真将那块黑楠给了白远之用,无论是整个都给了还是只给了一部分,对穆清而言,都是不可置信的巨大打击!

    这说明在穆东恒眼里,许多东西都重要过太后的生死。

    穆东恒对太后毫无感情。

    还远不止如此。

    太后是长公主的母亲,长公主是太后唯一的子女。

    如果穆东恒真有表现出的那般在意长公主,即便是再不喜太后,也都不可能做如此选择。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前世的穆东恒极有可能也得到了这块黑楠。

    也同样给了白远之此前突破使用。

    上一世穆清可能毫不知情,但这一世,很多线索一印证,事情便明晰了。

    而穆清,也同这一世一般,从头到尾都不知晓。

    无论是上一世名动云州的飞龙小将军穆清,还是这一世“没有资质不求上进”的穆清,在穆东恒眼里,都没有白远之这个“养子”重要……

    在穆清眼中,哪怕潜意识已经意识到一些东西,可在他的内心,对穆东恒这个相伴两世的父亲,依然心存眷恋和希翼。

    他本能地拒绝相信心底那个模糊念头,他宁愿相信是因为他这一世的“不成器”让穆东恒失望。

    这是一个本性纯良的少年。

    他本身美好,而他的内心向往美好,也愿意相信美好。

    本是极高大的身影此际蜷成不能再小的一团,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这样的动作,沈霓裳知道,在心理学上,这是一个当事人极度慌乱和自我保护的意识体现。

    沈霓裳心中微微酸涩。

    这也是她一直不曾透露半点真相和揣测的原因所在。

    这个少年太干净。

    愈是相处,愈是了解,她便愈是发现穆清身上具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干净。

    穆清身上的干净是一种极为黑白分明的干净。

    简单而直接,纯良而热情。

    她没有办法向他说出那些可怕而肮脏的猜测。

    她能看出他在努力的成长,想追上其他人的脚步。

    如果这个时候,她告知一切,也许他的世界连同他的内心,都会因此瞬间倾塌。

    也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也在有意无意地逃避。

    这一刻,沈霓裳只觉词穷。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宽慰这个被逼着面对一些事实的少年。

    如果是在两人相识的最初,她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说出一些锐利伤人但却不含恶意的话,让他清醒的面对现实。

    可是此时此刻,看着穆清那微微轻颤的脊背。

    她却不忍。

    她知道以穆清的耳力和穆清对她的了解,一定听出了她的脚步声。

    沈霓裳就这般默默地伫立,站在离穆清十步远的距离。

    盛夏的阳光灿烂已极,沐浴在阳光中的女子,一双明眸却愈加幽静。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人的位置都未动分毫。

    终于穆清的语声低低传出,鼻腔似还有些发堵:“霓裳……”

    只低低唤了这么一声,便涩涩顿住。

    沈霓裳轻轻走过去,在他身侧蹲下,语声轻柔缓缓:“一生漫长,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和不开心。可我觉得,无论是何等的不如意,何等的不开心,也许当时确实会很难受甚至也很难接受,可是等许久之后回头,你会发现,无论什么样的经历,只要我们能坚持本心,最后其实那些事情也造就了你。当然,也有人就此自怨自艾,埋怨命运的不公,如果这般想的话,最后的结果也许会更不好。”

    穆清慢慢抬首起来,没有直接转身过来,而是下颌微收,保持一个略略垂首的姿势,语声也同样轻:“霓裳也有过么?觉得不能接受,觉得很难受的时候?”

    “我曾经识得一个小姑娘。”沈霓裳略顿了顿,“她的母亲生下她就过世了,而她,生下来就有极严重的心疾。原本这种心疾可以治好,可是她的血同常人不同,乃是万中无一,所以,这种对于旁人尚有一线生机的病在她身上便成了不治之症。在她生下来那刻起,大夫就同他的父亲说,只要她活着,多活一日便是赚一日。因为,每时每刻都可能是她的死期……可是,她还是活下来了。她比别的孩子要早慧,所以很早便知道自己同别的孩子不同。她偷偷查阅资料,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穆清缓慢怔怔地转首过来,黑白分明的桃花眼中还有一丝微红湿气,听得沈霓裳的讲述后,此际却现出几许怜惜同情。

    “那……后来呢?”穆清怔然问,眼中一丝茫然。

    “她很难过,也很接受不了。因为他的父亲一直告诉她,等她长大了就能治好她的病。”沈霓裳垂了垂眸,“她的父亲很爱她,很爱很爱她。可是她还是很难过,觉得老天不公平,觉得父亲欺骗了她。她去寻她的父亲,责问他为何要骗她。然后她发病了,在昏阙前一刻,她看到了父亲落泪了。她的父亲是个极有本事的人,从未有人会相信这样一个男子会这样的落泪。可她在昏迷前一刻,看见她父亲抱着她,双手不住发抖,几乎抱不住她,而眼泪就那般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比她见过的下得最猛的雨,还要落得急……”

    说到这里,沈霓裳语声似有些发紧,她顿了下。

    “……从一刻起,她忽然什么都不怨了,也不恨了。”

    “为什么?”穆清望着她,神情中还有几分恍惚低落。

    “因为,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老天爷是公平的,它虽然取走一些本该属于你的,但也会给予你一些旁人所没有的。老太爷也取走了她的健康,但给了她聪慧,也给了她世上最好也最宝贵的父爱。也许有些人觉着性命才是最宝贵的,可她觉得与其伤心那些自己已经不可能得到的,不如珍惜自己所拥有的。珍惜她还能活着的每一寸时光,珍惜这个世上最好的父亲。”

    沈霓裳眸色静静地看向穆清:“你有常人所没有的好容貌,也有常人所没有的天赋,而这些,是谁也无法夺去的。如果让你选择,你是做那个女孩,还是做自己?”

    穆清顿时怔忡。

    “还是愿意做自己,对么?”沈霓裳唇角一缕似有似无柔柔微笑,“我想那个女孩也会选择做自己。不是说你贪生怕死,也不是说那个女孩不想健康,而是,人最应该做的还是自己。无论好坏,属于自己的那就是自己的一部分。没有办法抛弃,也不能剥离。无论的抛弃还是剥离,那都不是自己了。”

    穆清神情动容。

    沈霓裳未有继续再说下去,看了穆清一眼,她起身朝外行去。

    身后传来穆清的轻问声:“那个女孩儿……最后怎样了?”

    沈霓裳的脚步一顿,没有回首,片刻后,话声轻轻传回:“虽然很累,但活着的每一天,她都尽力让自己开心。”

    穆清长身玉立树下,怔怔然地看着沈霓裳渐渐远去的背影。

    荆钗布裙,朴素无华,娉婷秀雅。

    分明几许单薄瘦削,却透出一种莫名的坚韧。

    仿佛前方无论有何种艰难险阻,龙潭虎穴也好,刀山斧海也罢,她都能笔直向前,一往无前,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在这一刻,他心房中那一颗迷惘而痛苦的心忽地被触动,继而奇异般平静下来。

    刹那间,一切的纷扰杂乱都远离。

    在这一刻,他怔然而立,默然而思。

    这样的一个场景,这样一道背影,此生此世,乃至永生永世,他都不会忘记。

    终此一生,不会,也不能。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尽在不言() 
隆武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一日。

    四匹神异非凡的赤血马在官道飞驰而过,带起尘土飞扬,引得路上并不多的行旅纷纷惊赞瞩目。

    又奔驰了一段,最前方的凌飞瞥了一眼左前侧的岔道,将马速缓了下来,小跑到岔道口,凌飞勒马停下,回身看向身后三人。

    “你们怎么打算?”虽是对着三人发问,但目光却是落在穆清身上。

    那日决定打道回府后,沈霓裳却提议先按兵不动。

    黑卡在山区范围探查了三日,发现并无大股势力进入林区后,他们又在山中寻了七日无果,只得归返。

    穆清提议先回云州。

    无论是穆清还是他们三人都未曾对这一决定进行评述,其他三人当时也只是默默点头同意。

    虽然穆清什么都没说,但三人心中皆明了。

    穆清这是打算回大将军府寻穆东恒。

    哪怕事到如今,已经不存多少希望,他还是不肯放弃。

    随着凌飞的话声,沈霓裳的眸光也朝穆清看去,唇动了下,又顿住。

    沈霓裳知道穆清此行多半是无果。

    如果那个独臂买楠人不是暗一,自然一切空谈。

    如果是……那几乎也没有可能。

    皇榜贴出半年有余,要拿出来,也不会等到穆清去讨要。

    可是,她没有立场,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果然,穆清沉声:“我回去。”

    沈霓裳顿了下,问:“你去王都,府中可知晓?”

    穆清摇了下首,垂了下眼:“我没说。”

    凌飞蓦地蹙眉:“那你回去打算如何交待?”

    穆清沉默。

    一瞬间无言。

    “今日先歇了歇。即便要去,也休整好了,想好说辞吧。”沈霓裳无奈,只能如是道。

    “我没落脚处,不如今日一道回你别院,好生想想清楚再说。”凌飞也道,“你爹可不是那么好应付的,莫说旁的,就你这回不告而走,小心又落一顿家法。”

    孔祥虽未言,对两人的话也露出一丝赞同之色。

    穆清点点头:“也好。”

    “那我先走了,你们也不必送,没多远了。”沈霓裳道了句便勒转马头,踏上了去庄子的岔道。

    目送沈霓裳的背影去远,三人才一勒缰绳,朝着南城门策马飞驰。

    路真是不远。

    约莫是感应到了沈霓裳的心绪,雪风的步伐也带出几分轻快。

    不到一刻钟,一人一马便停在了庄前。

    沈霓裳飞身下马,将缰绳收好,就迈开步子大步朝内。

    雪风甩着柔顺光滑的长长鬃毛,很是悠哉地不紧不慢跟在身侧,始终同沈霓裳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

    一路上的农户从未见过这般神骏的马,沈霓裳也带着面具,众人也不识得,只带着几许惊异新奇的神情,目光紧随,又带了几分戒备,不敢跟随。

    此际的沈霓裳已经无暇注意农户们的视线。

    五月三十日离开,到如今已经五十日开外。

    在一起的时候,未有所觉,但分开后,她才发现,自个儿竟会如此想念。

    除了想念,也有担心。

    毕竟她们此番是瞒着府中行事,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早前在王都时还能传信往来,可南下这一个月,却不得不音讯断绝。

    甚至南下的消息,也是决定了出发时期才仓促地给司夫人和容苏简单交待了一下。

    一路疾步一路思量,不知不觉就到了院门前。

    “你找谁?”

    一道疑惑的女声在身后响起,有些耳熟。

    沈霓裳转过身,发现是司夫人身边一个叫香兰的二等小丫鬟,见对方一脸疑惑的模样,沈霓裳抿唇一笑。

    “香兰,是我。”沈霓裳含笑低声。

    香兰手中的篮子一下子落在地上,眼睛蓦地睁大,她拾起篮子便冲进院子:“夫人,夫人!夫”

    妙红一挑帘子出来:“跟你说了多少回,大唿小叫的,怎么学的规”

    “妙红姐姐,小姐回来了!”香兰满脸兴奋,说着一手指向正从院门处含笑而入的沈霓裳,“快告诉夫人,小姐回来了!”

    妙红循声看去,一触到沈霓裳笑意盈盈地双眸,下一刻,圆圆的苹果脸上,一双圆熘熘地眼睛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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