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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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嫁-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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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这些事儿他已经做得熟了,只拿起旁边丝帕,轻轻替长公主沾去脸颊参汤,又继续喂。

    等大半碗参汤喂完起身,才发现扈嬷嬷不知何时出去了。

    他替长公主整理好仪容,盖好被子,便坐在床边凳子上发呆。

    不多时,扈嬷嬷捧着一个托盘进来:“长生,过来吃面。”

    穆清愣然。

    “长生,忘了么?今儿个是十月十四啊。”扈嬷嬷放下托盘,行到跟前,轻抚着他发顶,神情分外柔和慈祥:“嬷嬷的傻长生,连自个儿的生辰都忘了……今儿个你就十七的啊。再过一年就是可以成亲的大人了。”

    原来今日是十月十四,他记得日子,却没记得是他的生日。

    是啊,在穆府里从没人过生日。

    穆东恒不过,长公主没法过,他就更不过了。

    穆府里每个人都知道,长公主是在生穆清的时候难产伤了元气,生产后晕厥一月才醒,而后便缠绵病榻,初初每日还醒来三四个时辰,而后每日醒来的时间便越来越少,到三年前再度睡着,就再也没清醒过了。

    云州城谁人不知穆将军对长公主痴心一片,十几年来从无二色。

    而也正因为如此,穆将军将一片爱妻之情化作了对儿子的怨气,哪怕这是他唯一的子嗣,也从不见他对这儿子有过一丝和颜悦色。

    身旁的人见多了,纵然是同情,也不能置喙。

    毕竟是穆家家事,再者这穆小少爷也着实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长处。生在这样的人家,又是独子,无功就是最大的过错。

    云州倚靠中江,交通东西,乃是大沥极其重要的重镇。

    云州大将军一职并非世袭,而是由商家同穆家两族比试共争,最后由王都定下。

    而穆家这几代都有出众后辈,已经连着三代掌管这大将军之位。

    当年商将军同穆东恒两厢胶着,实力不分上下,若不是两位将军殿前比试时,穆东恒被长公主一眼相中,这大将军府之位还不知会花落谁家。

    商家这一代虽也无特别出类拔萃的后辈,但好歹三房还有个商子路。

    可穆东恒乃是独枝,并无亲兄弟,若是再寻只能再往三服往外去寻接班人。即便同为穆家血脉,但哪里比得上己身所出的血脉亲子呢?

    故而,身边一干幕僚及亲随也只能唏嘘。

    偶有幕僚建议穆东恒,不如放弃下一代的大将军一职,培养穆清调兵遣将策兵之能,若能有成,正职争不过,副职却也不是没有希望,但穆东恒皆一言驳之,道“若不能提枪上阵,有何面目领军!穆家数百年从无文将之说……”

    余者皆不敢再言。

    这些话,穆清其实都知晓。

    穆东恒的态度在他跟前从不避讳,甚至,穆东恒也从不掩饰对他的严厉……是严厉么?他有时候也会茫然。

    在他的记忆里,穆东恒从未抱过他,哪怕是襁褓之中。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

    今日,他满十七了。

    又一次的十七岁生辰。

    他恍惚记得上一世,扈嬷嬷也是煮了一碗长寿面。

    不过那一回,他并非这样早就回府。他在外头同人打擂,回府已是近子时。扈嬷嬷的面是端到他房中的……

    这府里也就扈嬷嬷一个人能记得他的生辰了吧。

    义兄白远之虽待他好,但也从不知他的生辰,问过一回,他没说,他也就没再问了。

    又十七了……男子十八成人,上一世,他没能过上十八岁的生辰。在生辰前的一个半月,他就自爆而亡了。

    他还记得那日的情形。

    那日上午,他在擂馆击败了东都国来的挑战者,那是东都国年轻一代有数的高手。

    而后,小扇子就告诉他,父亲在家中大发雷霆,因为他惹了麻烦。紧接着,那个沈姑娘就找上了他,他打发了她后,回到府中,父亲未有发火,只是冷冷告诉他,外祖母简太后薨了,还让他管好自个儿,莫在此时惹出风流韵事,给母亲面上抹黑。

    他大感悲痛,也很愧疚。

    用过午膳,他便进入练功房打坐练功,可那日即便是熏起了极上品的香楠,他还是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纷纷乱乱,不知为何,便控制不住气息,气息一岔……再后来,丹田一阵剧痛,他就什么都不知了。

    再度醒来,他已经躺在奶娘的怀中,成了襁褓中的一个婴儿。

    他听见奶娘私下里嘀咕“这孩子这么弱,不像足月的,倒像个早产的……”

    他的确是足月生产的,不过因为长公主怀着的时候身子就不好,故而生产时,不但长公主晕厥了一个月,他也是过了好几日才救过来。

    这些,扈嬷嬷都同他说过。

    可是到至今为止,他也没想明白他为何会走火入魔。

    他运功打坐时,自来进入得快,几乎没有过心神不宁,难以专注的时候。即便偶尔感觉差些,熏了奇楠就能完全心无杂念的静心下来。

    但若不是他自个儿的原因,就只能在功法上找缘由。

    可若说穆家功法有问题,根本无人会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穆家传承数百年,习练这本功法的人不知凡几。穆家能入列大沥国上士族中的世家之一,这本家传功法即便不是极品,也定是上品功法之一。

    习武者也是有走火入魔的,但那大多是因为心法下乘加上资质不足,或是心法不完整,再或是心法本身的行功路线错误,才会出现的问题。

    要说是他是因为心神杂乱,但他那日虽是初闻外祖母噩耗,但他因为舍不得离开长公主,因此从未上过王都,故而也从未真正见过外祖母相处过,伤怀难过之情是有,也不足以让他心神失守。

    何况,那日,他还特意用了最上品的奇楠辅助。

第四十章 如斯困境() 
细细思量再三,他还是觉着问题应该出在心法上才对。

    所以这一世,他不敢再象上一世那样刻苦练功以求进益。

    一开始,他便撒娇卖痴不肯努力练功,穆东恒每每呵斥,长公主则拖着病体护着。后来,长公主身体愈来愈差,他修炼进度越来越缓慢,穆东恒面色也愈来愈难看。

    他想,也许自己该同父亲讲真话。

    十岁那年,他鼓起勇气去父亲书房。走到窗下,就听得父亲对一位亲信幕僚冷笑厉声:“……丹田胀痛?胡言乱语!我穆家功法数百年,从未出错。不过是偷奸耍滑罢了,你也不用说了,我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若不是看在他母亲份上,我宁可没他!”

    他默默地走了,从此再不提此事。

    他知道以父亲的内功修为,他定然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就不知,他是以为是下人经过,还是听出了是他……

    练功,也许会死。

    不练功,父亲会失望。

    这是一个他没有能力解开的死结。

    他知道自个儿不聪明,除了练功上有些天赋,其他那些人情上弯弯绕绕的东西,他向来不喜,也弄不明白。

    他脑子简单,重活一世也没把握住机会,不仅什么都没改变,甚至还愈来愈糟糕。

    偏生自己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救母亲,他拿什么来救母亲,他如今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无。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长寿面上,喉中酸涩,挑起的那箸银丝面,怎么都送不进口中。

    “长生,这是怎么了?”扈嬷嬷蓦地惊慌出声,用手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摸着:“怎么哭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嬷嬷,嬷嬷替你想法子。孔祥呢,怎没守着你?是不是穆家那帮臭小子,孔祥这小子,我非骂他不可,太后可是交代他不能离你左右——”

    “嬷嬷,不干孔祥的事。我让他去蕹城了。”穆清捉住扈嬷嬷的手,抹了把泪强笑道:“没人欺负我。是我想到娘的事儿,一时心里难过。”

    确实没人再欺负他了,自七岁那年祭祖,他在穆家被欺负过一次后,扈嬷嬷就上了书信给简太后,简太后便送了孔祥过来。

    内有扈嬷嬷,外有孔祥,都是简太后亲自挑的人。

    可是即便简太后手眼通天,也不能解决他的困境。

    如今的他,更没有脸面去见简太后。

    各家功法皆是秘传,莫说简太后并未习武,就算简太后习武,他也不可能将穆家的功法拿出来给旁人看。

    就连他自己有时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疑心太重想错了,何况乎旁人。

    “今儿个可不能哭,”扈嬷嬷闻言松了口气,将他揽在怀里,就如同幼时一般:“嬷嬷的长生今个儿生辰,可是好日子呢。你也别难过,公主最疼你,你的孝心公主心里都明白呢。”

    “嬷嬷,我是不是很没用?”他低低道。

    “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有用?”扈嬷嬷叹口气:“你一生出来,身子就不好,弱得跟个小鸡崽儿似的。养了一个月才七斤,脸还没嬷嬷巴掌大。可公主一醒来就把你抱怀里舍不得放。公主说要叫你长生,不要你出人头地,也不要你武功盖世,只要你这一生平平安安,长生到老。”

    “可爹他,对我很失望……”他眼圈又红了红,用力忍住,漂亮白皙的面孔上全是落寞自责。

    听得穆清提起穆东恒,扈嬷嬷垂了垂眼帘,顿了片刻:“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他喜欢当这大将军是他的事儿,没说儿子一定要跟爹一样。皇帝的儿子也不是个个都能继承皇位,个人有个人的命。你亲舅舅三岁就立了太子,可如今皇位上坐的是谁?你莫管他,你是公主的儿子,日后便是不当这大将军,不吃他穆家的饭也饿不着。公主封邑万户,到你这儿也能承五千户,这一份儿,谁也抢不走。”

    “嬷嬷,我好想娘……”穆清望着珠帘内在床上沉睡的长公主,喃喃若自语。

    “公主一直都在,”扈嬷嬷摸着他的额头,目光中满满温情含笑:“你过得快快活活,公主便会安心。等过了明年生辰,再给公主娶个儿媳妇儿回来,生个大胖小子,公主想必会更高兴,说不定,那日便醒了。”

    “我娶媳妇,娘真的会高兴么?”穆清愣了楞,问道。

    上一世,他名满云州,被誉为飞龙小将军。

    十六岁开始便有不少人家上门试探,就连王都豪门也有人去简太后处探问示意。这让他不胜其烦,故而便道,若是长公主一日不醒,他便一日不成婚。

    这话固然有真心,但也确是有被扰烦了的缘故在内。他说的时候也没在意,但这话却少见的得了穆东恒的称许。

    素来不苟言笑的穆东恒罕见的道了句孝心可嘉,说不枉他母亲生养他一场。

    这一世再也没有什么飞龙小将军,情形自然就截然不同了。

    那些门第不及的士籍就算有心,但也畏惧穆东恒不敢来提,而那些门地相当的则根本看不上他,穆府当然也就门庭冷落。

    “那是自然。”扈嬷嬷呵呵笑着拍了拍他:“哪个做娘的不想儿子给自己娶个儿媳妇回来开枝散叶?傻孩子,你娘虽是公主,可也是做娘的。你还小的时候,公主就说了,她不重门第,只要挑个你喜欢的,她就高兴。”

    他喜欢的?

    穆清怔忪住。

    他没有听长公主说过这样的话。

    但他知道,长公主是能说这样的话的。无论前世今生,长公主从来不在意其他,只要他喜欢的,长公主从不反对,只有欢喜。

    可他有喜欢的么?

    眼前不知为何,又出现了那一张冷冷没有表情的清丽面孔,黑亮亮乌黑的眸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仿若在她眼里,根本没他这个人的存在一般……

    不,他不是喜欢她才老想到她,而是他有些搞不懂。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

    “长生,可是看上中意的了?”见他神情呆呆,扈嬷嬷端详着笑问。

第四十一章 为何不同() 
“没,没有。”他蓦地红了耳根,眼神却有些躲闪:“才没有呢。我日日在外头也是打听大夫,哪儿能碰到什么喜欢的,我才没那功夫。”

    扈嬷嬷看出他不自在,也不点破,只笑呵呵道:“好好好,长生说什么就是什么。等长生有了意中人,定要带来给嬷嬷看看。嬷嬷年纪大,可这双眼还没老,等长生有了人照顾,嬷嬷就算闭了眼也能放心。”

    穆清扭捏着应了一声,道:“嬷嬷才不老,嬷嬷会长命百岁的。”

    “人哪儿会有不老不死的,即便是那些修炼有成的,也不过多活那么二三十年。可争来斗去,到头来说不定还没我们这些没本事的活得长,”扈嬷嬷好笑,叹了口气:“嬷嬷活到这个岁数,该用的用过,该见的见过,也就够了。太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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