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慕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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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慕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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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偌大的宫殿里,什么都很多,但就只有两张椅子,因为只有两个人敢在这里入座。

    宫殿四周散布着辽皇的卫士,这些人显然不是单纯的禁宫护卫,而是耶律贤专门请回来的那批人乔装改扮而成,而那个慕云成就自始至终跟在他的身后,而且根本就不用穿上宫廷的服侍。

    而赵光义的随从则被请到隔壁去消歇,客随主便,客人总得听听主人的意见,而且既然选择来谈判,这也是预料中的事。而按照计划,那些在隔壁喝茶的人,都必须先卸下武器,而且受到绝不可能反抗的监控,而这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薛先生本来是坚持要留在宋帝身边,但被赵光义下令让他到隔壁休息去了。他说这话时,耶律贤能注意到赵光义的不悦,显然宋帝也感到危险,但既然已入了虎穴,自然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不过这倒可见他的谈判心意之坚决,反过来说,大辽就有了更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耶律贤是窃喜的,但一谈起来,他又觉得自己的判断完全错了。

    赵光义非常的强硬,可以说是寸土不让,两位皇帝的手指在地图上移来移去,最后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耶律贤的手终于离开了地图,他的手并不累,但心却累了,他把身子微微靠在椅背上才道:“赵家朋友,你到底有没有谈的诚意?”

    “当然有,没有的话,我何必来”,赵光义说话的声音很慢,也很沉。

    耶律贤看了这个还是第一次谋面的对头一眼,“但你的要求与信上说的出入太大,你几乎是要我完全退出幽云十六州,这是不可能的。”

    “当然有这种可能”,赵光义还是静静地看着桌上的地图,“只不过看是因为什么才退出而已。”

    耶律贤微微哼了一声,“而且据我感觉,你未必能拿得出你之前说好的那笔取地款,我看朋友的家里已经很拮据。”

    “如果拮据,我又怎能发动大军北伐?”

    “但你大军已动,既然如此拮据,想必那笔钱也得先付了军饷,这样的话,你还凭什么来赎地?”

    赵光义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道理?”

    “我早想到了”,辽帝很不喜欢被人以这种教训式的口吻对待,除了他父亲以及当朝掌权的萧太后外,还没有谁敢对他如此说话,“只不过我想等你来听听你的解释,反正我总没吃亏的。”

    赵光义不回答了,孤身犯险,确实吃亏的只能是他。

    此时一名近侍大步走了进来,凑到辽帝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如果不是很紧急的事,是不会当着客人的面如此,也没有人敢如此靠到皇帝耳边说话。

    耶律贤的脸色先是微微变了变,然后就大笑,“我明白了。”

    “我看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才对”,赵光义用那只宽大的手,把地图一下子卷了起来,这是不谈的意思?他是否知道,如果什么都谈不成,也等于宣告他要被软禁起来。毕竟兵不厌诈,这场会面又没有别的人知道,耶律贤可从来都不打算讲信用——无论怎样都不会让他们回去了。

    耶律贤已瞪着之前还被称为赵家朋友的人,“你假意来谈判,却令杨继业偷偷出狼牙岭,想抄我的后路?”

    “我从未这样干?”,赵光义也不知是真惊讶还是假惊讶了。

    耶律贤冷哼了一声,“你知道我大军还没有动,我只率了轻骑前来,你让他们抄到我的后面,就可以截断我的归路?可是你错了。耶律休哥已看穿了这一点,并且已经在狼牙岭杀败了你的人。”

    “两军已经交手了?我素闻辽国骑兵厉害,想不到行动真如此迅速”,赵光义还很沉得住气,不过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奇怪。

    耶律贤却已经笑了起来,他毕竟还是年轻,没有如他的对头一样能把感情藏得这么深,也或者他觉得已经没有再藏起来的必要,“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有点笨。就算杨继业抄到我们后路又如何,我一样可以在这里扣下你,难道你在我的手上,他还敢轻举妄动?除非真的如传言一样,他们都想你死,扶你大哥的儿子太子德昭上台,太子本才是最该继位的人。”

    “他肯定不敢”,赵光义也把身体靠在了椅背上,“阁下若是有道德的人,就不应该挑拨离间别人的家事。”

    耶律贤嘴角再一次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在他眼里现在的赵光义已经是笼中之人,他也没有再拘泥于一丝道德的必要。

    但赵光义的目光却比之前谈判时还锐利多了,“其实任何恶劣的情况我都想过了,但却还是来了?为什么,你知不知道?”

    这个问题,耶律贤还真不知道。

    “因为要被扣下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赵光义的话根本就是天方夜谭,这里可是辽皇的行宫,他已经做了最完善的部署,而宋帝那十八个随从都已经被严密控制住,只要双方一动手,就立刻会成为死人,连带队的薛先生都承认,自己等不是对方的对手,那他们还怎么扣留对方的头儿?

    虽然已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但赵光义还有闲心喝了一口茶,“你为何不想想,朕若没把握,为何要来?”

    赵光义边说边抬起了头,他的眼神,就像想把人的都给穿透。

    没有人愿意被他这样看着。

    但他偏偏却很喜欢这样看着别人。

    世上不能被他这样看着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的大哥,先帝赵匡胤曾经也是其中一个。

    所以他的大哥已经不在了。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错的。难道一个男子汉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有什么不对吗?但为了实现梦想,就可以不择手段?若真是这样,某些成功者,为何不愿把自己做过的事说出来了。

    “众侠何在”,辽皇突然把手中的茶杯大力地掷在地上。

    这是信号。

    谈判破裂的信号,更是拿下宋帝的信号。

    这一下子,他们都不知道训练过多少次,众高手冲出来的时间,最慢的那一次,与最快的那一次相差也不过是一个眨眼。

    但这一次却是个例外。

    辽皇已经眨了四五下眼,却居然都没有一个人冲出来。

    诺大的庭院,数百名高手,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算不计屋外的人,光是殿内的武士,都可以随时把宋帝,砍成一堆发臭的烂肉。

    耶律贤的身后当然还站着慕云成,他是寸步不离的。他的手中当然还握着那把名动天下的白云剑,要取下宋帝的人头,对于他来说,就等于割开一片树叶那么简单。

    但他也没有出手!

    辽皇还想再掷一只茶杯,这只茶杯纵然价值千金的,但现在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块用来发号司令的烂瓷片。

    命,总是比茶杯值钱的。

    可惜他已经扔不出去了。

    因为这只茶杯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块烂铁,一块很重很重的烂铁。他的手被烂铁拖着,软软地垂了下来,他也软软地倒在椅上。

    “大师”,辽皇竭力地喊着这两个字。

    对了,他还有“大师”,他想起来了,别人都说过这种时候有“大师”在,就还有希望。

    没有人知道这个“大师”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屋里来的,谈判开始时,他并不在这里,屋里十几双眼睛居然都没有看到,他却已经站在了窗边;就等于没有人知道“大师”究竟姓什么,大家只知道他从十三岁开始,就被人称为“大师”——用毒的大师。

    因为他曾经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暗中替一个庸医治好了三十七个本该无药可救的人,也曾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将祁连山三十六赛的二千六百六十二个响马全部毒死,不留一个活口。

    在当今武林,说起用毒,再有名的人在他面前,也只是鲁班门前耍斧。他都已经里里外外检查过了,宋人又怎可能下毒。

    绝不可能的!

    大师应该听得见辽皇声嘶力竭的求救,因为他就站在离辽皇不远的窗边,但他偏偏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数千卫士居然没有一个听见的。

    难道他们都聋了?

    难道他们都串通了汉人?

    辽皇此时才想起来,“大师”虽然没有姓名,却好像也是个汉人。

    非我族类,此心必异。

    这是辽皇代代相传的教诲,没有人考究过这个教诲,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什么而开始,大家只知道它就是教诲。

    此时,窗外轰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响彻了夜空,更响在辽皇的心上。

    他虽然不能动,身体甚至已经有点麻木,但他还是能够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背脊上渗出来的冷汗。

    数扇琉璃窗突然被风吹开,一阵风夹带着屋外潮湿的水气冲了进来,数支红烛随之熄灭。屋里立刻昏暗了许多,辽皇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在一片漆黑中,长空划过了一道闪电。闪电的光很弱,却恰好照到了慕云成的脸上,一代大侠的脸居然像是打了无数个死结。

    “喵”,毒大师突然对着辽皇,发出像猫般的怪叫。

    辽皇没有眨眼,他死死地盯着大师。

    因为有些事,就算死,他也想知道。

    他想知道,大家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更想知道,自己不相信一切陈规的性格,任用了这些汉族异人,是否是错的?

    大师是个人,又怎可能像猫一样地叫?

    辽皇很快知道了答案。

    他的用人,并没有错,他应该高兴的。

    但他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自己好像没有任何错误的判断,却把一切都弄错了。

    因为一只大白的波斯猫,突然从毒大师的怀中跳了出来,随之跳上了窗台,对着他仿若在笑。

三 睡尸()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句话很多人都听过,但人们往往都关心黄雀的辉煌,却不知道世上,其实还是当螳螂的人比较多。

    谁知道螳螂有什么感受?

    谁又在意螳螂究竟有什么感受?

    谁又会理解其实螳螂教会我们的,可能远比胜利的黄雀还要多?

    此时的耶律贤,就有螳螂的感受,可惜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全身上下就连舌头都开始麻痹,而且刀尖早顶着他的咽喉。

    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被人掐着脖子,等着宰杀的山鸡。他宁愿被一刀杀了,也不愿意当一只这样的山鸡。但他的对头看来却很喜欢这样掐着一只鸡,看着鸡等死时的表情。

    赵光义看了他很久,不过这胜利者的脸上倒没有笑意,却反而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感觉。耶律贤慢慢闭上眼睛,他宁愿等着喉管被割断,也不愿意再这样被看着。但他的喉管并没有被割断,反而是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嘴里。

    全身上下的感觉顿时都回来了。

    他本来已麻木,每一寸肌肤、每一条神经都已失去了感觉,但现在他已能感到肌肉上的酸痛,一阵阵针刺般的感觉,混杂着汗水从脊髓上散发出来。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死,是因为宋帝或许还有话想要问他。宋帝想要问的事必定很多,辽军是如何布防的?领兵的大将是谁?辽国的国内是如何对待宋辽这一战?

    但他一句话都不打算说,一个字也不会说的。

    反正说了是死,不说也只不过还是死。

    他宁愿什么都不说。

    但就算说了可以不死,他是否就会说一个字?

    凭着胸中的一口气,他或者还是不会开口,但若再有机会给他想想,他就未必还有这么大的勇气了。英雄有时也是逼出来的,不逼一逼迫自己,谁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多大的能耐与勇气。

    况且辽皇知道自己若死,也必定会有千千万万的人陪葬。因为在他与宋帝会面之前,耶律休哥已经回去了。

    他回去了。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可能足以改变历史。

    因为辽皇已留下旨意给耶律休哥,若天明之前,不见自己返回军中,就封锁消息,同时传下他早已拟好的诏令,让三十万辽军立刻挥师南下,不灭宋朝绝不回师。

    他知道他的旨意,耶律休哥致死都会执行。

    而大辽国的战神就算无法灭宋,也会让宋变得千疮百孔的。

    他已经在等着赵光义的问话,他也已经在等着自己一句话都不会说,他已经在等着机会再傲气一回,因为他绝不是一只山鸡。大多数人感到被侮辱后,都会特别地有勇气。

    但他绝没有想到,“御妹可好”,会是宋帝的第一句话。

    他本来在心里发了一千遍的誓,什么都绝不会说的,现在却居然松口了,还说得很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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