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坤异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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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坤异史记- 第2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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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佛隧道,直通玄寰,孰去孰从,望君自量!”

    帝佛如来大音希声,似宏宏隆贯天地,又似微微耳畔细语。

    穆银川仰头望向无垠星空,灵魂深处忽而涌出一股深邃又熟悉的感动,那里才是他真正的家园。

    胸前倏地窜出一物,径直飞出了天佛隧道,穆银川慌忙伸手去拦,未能拦住,他眼看着芮蚕姬的姻缘契越飞越高,离自己越来越远。

    天幕上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一朵,两朵,三朵,朵朵接连钻进佛光隧道中,落在穆银川脸上、项上、袍上,丝丝脉脉,沁凉透骨,在他心头拓下不可言说的伤——他还记得蚕儿首次向他告白心扉、倾诉那不可言说的少女之秘时,晚晴峰外也是飘着这样的雪。

    雪花,雪夜,本是他俩的红线。

    穆银川抖着胳膊伸向空中的姻缘契,一帘银辉长袖在冰寒彻骨的天山夜色中逆风飘摇。大雪披天落,少女的姻缘逆着漫天雪势越飞越高,山海仙君仰首上望,脸上的冰凉越集越密。

    雪势愈发大了,鹅毛般的雪花片罩下整片天山,肆虐的夜风在高空中将芮蚕姬的姻缘契一页页翻开了去,穆银川的目光紧紧盯住在大雪中不断跳动的姻缘契页,忽然一阵疾风猛进,嘶啦一声将整本姻缘契扯成了无数页篇章,一片片洒脱在长空里。

    穆银川高高仰首,痴痴凝望,一双睿蓝的双眸迅速模糊起来。

    第一页,是芮蚕姬入山第一年。她将雪橇绑在剑上,扬言同时学会驭剑飞翔和滑雪,结果从雪峰上一气儿冲了出去,眼看要撞上邻山的狼牙棱峰粉身碎骨,他及时赶到,银袍过处,将她拎回了晚晴峰顶。

    第二页,乃她入山第三年。他去北海镇压海壑连锁喷发,临行前嘱咐她好好守山,回来时却发现寝宫欢休殿上“休”字已除,换上了一枚红彤彤、大咧咧的“喜”字。他为严惩她自作主张,罚她不用仙修,徒步清扫整片天山万峦的长冬积雪,之后整整三年,她每日午后便在齐胸高的雪地中深一脚浅一脚,挥把小铁铲坚持除雪,几番冻僵冻死,滚落山崖后被众仙屡次救活,却就是咬牙不接受他的止罚条件——“亲手镶回‘休’字,磕头认错。”后来,却是四境六仙中的黄极书来访时见她执拗,施法清了满山积雪,又替她求情,她的每日铲雪之罚才不了了之。

    三页,第七年。她见他时爱化作蚺形,盘踞在天山之巅吐纳日月精华,为防他赤身冻着,她强行催展天蚕之术至最高层,夜吐万丝,三日内织出了一整片天蚕软缎,尺寸刚好裹下他的巨大蚺身,好予他化作真身时穿着,群山游遍也不畏寒侵。之后,她卧床吐血三年,险些油尽灯枯。

    四页,第十年。她首次对他表述女儿心意,求他将她也变作一条蚺,从此便可摆脱人身,以他族之形与他长相厮守于天山。他为杜绝她意,逼她死心,封了她的仙法,却赐她不死身,将她变作一尾渺小商蚕囚在狼牙棱峰上,任凭风雪摧残,百鸟啄食,直至她肝肠寸断,小小的肉身与内脏拓满了一岩血红,哭着求他:

    “我再也不敢喜欢师父了!”

    。。。。。。

    之后三年间,他刻意疏远,将她一人放逐在天山各处,偏不允她回仙宫群。

    她心知他对己斥意,便独自避于晚晴峰内勤修苦炼,远隔尘埃,不谙世事,直到极昼天魔来袭天山,她慌忙赶来助战,却正逢他遭天魔以诡计偷袭,从鬼齿林立的狼牙棱峰上跌落下去。

    她尖叫扑来,因上空有天魔布下的定仙封锁界,能捕捉群山间的仙修之力,她不敢施用法术带他飞升,只得以身作垫,护着他的仙身一路活活滚到了崖底。

    她百孔千疮,他昏迷不醒,她偷偷绕过一众天魔的满山围捕,将他架回了早已破败荒芜、无人留意的晚晴峰,用他教的最高心法,于满峰上下布妥了盲心御界。

    芮蚕姬的姻缘契页便止于此处,再无后续。

    之后,姻缘断,恩爱尽。

    穆银川的目光胶着在芮蚕姬的最后一页契书上,扉页迎风飘在半空,哀哀的,像一朵被撕碎的凋零花瓣。

    他的头颅深深垂入胸前,似要嵌进胸膛里,原来她姻缘契上的每一页,或爱或恨,或悲或喜,都是他的身影。

    “不!!”

    穆银川对着脚下的山海群川发出一阵深长悲啸,一时间万山触动,千峰哀绝,漫天雪势凌厉起来,破如刀锋剑俎。

    半空里只见银辉一闪,山海仙君从佛光隧道内穿身而出,将满天飘舞的姻缘契页尽数扫入袖中。

    他捧着满怀的姻缘契页缓缓飘下天山,百般小心翼翼,生怕将一页页契书再度吹跑了般。

    佛光隧道迅速黯淡,金曌光华四下扩散开去,帝佛如来的镜相泫然一叹,消亡在满山银白间。

    山海九洲的至高峰境上,转眼间只余了穆银川一人,他满身的星曌银袍在鹅毛大雪中越变越淡,渐渐站成了天地间的一根盐柱。

第9章。 过江有道() 
冥疆上原,玉曌帝都。

    神谕钟的声响突然冲天撞起,宏伟的钟声回荡在帝都上空,久久不绝,旋刻,两扇帝都朝门左右大开,从中飞出一列驾驭着枭神兽的神谕官,一行众人朝冥疆中原方向一路疾驰而下。

    五匹身披鎏金盔甲的御用枭神兽们飞过冥疆上原,转眼抵达中原一百零八镇中的患失小镇,五名神谕官驾着枭神兽纷纷高悬在镇郊岳王府的上空,晴朗的天空被众兽展开的巨翅遮住,顿时引来无数镇中百姓笼聚围观。

    “战仙岳飞、民女聂小凤速来候旨!”为首唱令官一声喝下,岳府铜门大开,岳飞、聂小凤、范青儿、聂媚娘等人纷纷步出,伏地听谕。

    “奉天承运,冥皇曌曰,异元神钬尊之三百万栖音大军再犯帝都,现谕,冥疆上仙岳飞晋级十甲仙尊,位同半神,主领冥朝七百万兵马赴战亲征。民女聂小凤,天资异秉,屡建奇功,先挫野帝,后降孽佛,慈恩照古,可堪天用,今破格遴选其为冥疆第五千三百一十七朝左辅丞相,与岳尊共赴神战,隔日启程,钦此!”

    “谢曌隆恩!”岳飞率先叩首领旨,跪在一旁的聂小凤满目怔愕,疑似自己听错了。

    “岳主!岳主您做宰相了!您要做冥朝的宰相了!!”范青儿激动得高声大叫,用力摇晃着聂小凤的胳膊。

    聂媚娘又惊又喜,扑通一声向天空上重重拜去:“谢曌隆恩,谢曌隆恩!小凤已接旨!”

    ……

    罗玄匆匆赶回冥疆下原的伽蓝寺中,百草池内早已不见了陈天相的头颅,池边木桩上却贴着他的亲笔字条,取过一看,原来天相已凭借天一生药的功效恢复了全部体魄,每日在此守候自己,难免聊赖,这日照例又跑出去寻他,夜间戌时才会归返。

    罗玄知徒儿无事,放下心来,回头看计时水漏中的荆露已近流空,天色也晚了,陈天相随时会归。他想到自己的样貌如今不宜被任何人看见,这便掩了寺门,迅速离去。

    刚下魂山山头,远远便见陈天相正好手好脚,垂头丧气地从山坳处往回赶,罗玄不欲同他撞路,转身抄了条山中小径一路绕去了冰雪覆盖的魂山后峦。

    魂山前麓本已阴森寒冷,但比起万里冰封的后峦群山,就仿若身处南、北两个世界,冥疆下原的荒野风貌也大都如此,当魂魄觉得自己就快要冻死了,实则还没走进能把死魂灵都冻醒过来的真正严寒之地。

    在这些冥疆野地的冰山中,雪暴长年不断,一年倒头也没个停歇。罗玄迎着罩头的风雪,沿着两座冰山间的一条狭隘细径一路盘山而去,他身旁两侧皆是光滑如镜、高逾万丈的冰山之墙。

    天空中雪势猖獗,刀俎般的寒气刮在脸上,疼得连眼球都似要剜出。他本欲原路折回,但一想到陈天相在人间与自己相处的岁月最长,即便自己可用绘苍诀改变如今的形貌,但倘若被天相撞见,让他察觉出了任一丝端倪,便会白白搭上他一条重生的性命,只得咬牙将这条漫长的雪中山路走下去。

    罗玄走得仔细,也亏得如今骨骼中已得乾坤钢驻守,腿脚比身为熔魄时要沉重稳健得多,而那些被五百坦丁活活打入钢筋的骨伤也不似一开始那么难熬了,只是有时步子若过大过猛,难免还会产生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剧痛,如今这些都成了他驾驭体内的乾坤钢所必得掌握的技巧。

    高空中雪暴太大无法飞越穿行,罗玄只好坚持走陆面,他一路摸索着明镜般的山壁向前攀爬,直至手中突然触着一枚凸出的硬物,低头一看,却是一枚布满了冰锥的铜锤正杵出冰墙之外。

    罗玄沿着铜锤向冰山内看去,不由大吃一惊,只见冰墙内分明镶嵌着一具高大的罗汉菩萨,此罗汉身逾九尺,全身肌肉绷张,横眉怒目,左右手中各握着一枚铜锤,一只杵出了冰墙,那菩萨正目如铜铃地向上方观望。

    罗玄沿他凝固的目光看去,愈加倒抽一口冷气——只见整座冰山的内中上下,皆布满了七七八八、手执各式武器的罗汉菩萨,一一数去,竟足足有一百零八位!他们身形统一上扬,个个挥轮着手中佛器,仿佛在围堵什么物事。

    罗玄提身沿着冰墙一路攀飞,终在将达冰山之顶时看到数名罗汉正拽着一位男子的脚踝,该男子静静地冰封在山墙中,他距离巅峰近在咫尺,却终于未能脱身。

    罗玄悬立在空中与男子持平,男子看上去年逾不惑,睁着眼睛,目光温和,看得出他在遭遇冰冻时虽身处险境,神情却不失端祥。

    此人发髻乌黑,两鬓处各有一抹长白,如雪线入砚般隐入一头浓密的乌发。罗玄以指节敲了敲坚固的冰面,内中人四肢僵硬,毫无生机,即便救出,亦难复活。

    罗玄叹了口气,沿着光滑的冰墙一举跃上了冰山之巅,可也奇了,此处的巅峰上积雪全消,雪暴无踪无影。

    阳光刺眼,罗玄一手隔在额前眺目远望,冥疆中原的界城已高高伫立在群峦的尽头,目力可见。

    ……

    聂媚娘推开西厢门,“吱呀”声响惊动了房中的聂小凤。

    见女儿抱着一枚高高的菱花木盒,如梦初醒般回头看着自己,聂媚娘不由笑道:

    “你明日便要随将军去帝都赴任,这都几时了,还不歇息?”

    聂小凤转身面对高大的彤花镜,抚摸着手中木盒,忽然哀声一叹。聂媚娘脸色顿时变了,她一把夺过女儿手中木盒,道:

    “大业当前,莫不是你又在想那个孽障?!此乃何物,又是他在人间予你的甚么铁环破烂么?!”

    “娘!”聂小凤惊呼立起,聂媚娘怒目打开木盒,顿时怔住了,只见盒中却是一枚紫光氤氲、闰滑圆广的古彩陶埙。

    “这,这是。。。”聂媚娘仔细回忆开去,表情豁然开朗,不觉绽出了温容:“我忆得了!这是。。。。魄军的乐器,对不对?”

    聂小凤缓缓坐下,对镜不语,半晌:“原来娘都知道了。”

    聂媚娘拿起陶埙送回彤花镜前,扶着聂小凤的肩膀缓缓蹲下:

    “娘以前不愿同你说,是怕你心中难过。其实,自从那日在大雄宝殿上被史谋盾那贼子偷袭得逞后,娘的魂魄便一直没有离开阳世,娘舍不得你。你在人间苦了一世,娘便也在旁盯了你一世,只是那时人鬼殊途,你的千百般遭遇娘都只能看着,不能出手相护。哀牢山中,娘亲眼看着罗玄那孽障如何待你,将你百般折损,娘那时恨不得扒他皮,抽他筋,将他剁碎了喂狗!后来你将他毒倒,私逃出山,一手建起了冥岳,又认识了魄军,娘开心啊!娘觉得你总算给自己拼出了一条活路,可以重新开始了!岂料若干年后,还是让那孽障逃出了血池,更岂料他竟歹毒到利用绛雪来对付你,引致母女相残!”

    提起梅绛雪,聂小凤眉心一蹙,低头不语,聂媚娘紧紧抓住女儿双臂,语重道:

    “小凤,你答应娘!去了帝都便同将军成亲,好么?”

    见聂小凤默声不语,聂媚娘的声色愈加急了:

    “你究竟还在犹豫什么?你口口声声不再牵挂罗玄,却为何对将军的心意一拖再拖?!孩儿!罗玄生性阴谲,狠毒无情,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你别忘了,他当年能利用母女天伦来对付你,绝非一时意起,而是他一贯不择手段至此!如今,谁人不知他被冥疆十九狱中的血池狱烧成了熔魄,皆因他十六岁时便已弑杀亲母,逼死生父,才会得此佛曌天惩!这个罗玄,分明是九界的败类,人伦的渣滓,你爹当年瞎了眼将你托付给他管教,光这一条,我便一辈子也饶不了你爹!如今他死皮赖脸地来找你,定是另有所图,必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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