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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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乱-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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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一个会因为周围环境而改变心态的人。周围的人开始慢慢理解我话里面的意思,一经斟酌,本有的丝毫钦佩的惊讶都立刻转化为不齿和鄙夷。就算箭术奇高的人,也不可能连续做到射中同一个点。
  
  更何况,这些点的排布是根本没有规律的。
  
  议论声越来越大,本稍有怀疑的语气一经渲染变得毋庸置疑。我在他们眼里变成一个说大话不计较后果的笨蛋,越来越多的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颇性急地盯着我,若不是那点小贵族的架子,怕是早就对我咆哮起来了。
  
  
  
  呵!既然要跟我玩,怎么能不玩大一点!
  
  “黄大人,这样的确有很大难度。所以,若是我胜,你是不是能答应我一个愿望?”本来“条件”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但又想想今日好歹也是别人生宴,这样的词似乎太不赏脸,幸而聪明地刹住车,说出来的词语还比较适合现场气氛。
  
  黄纳海几乎毫不犹豫,豪气干云地说:“行!我黄纳海向来是说到做到的人,你尽情提出来!哈哈哈……如果真能在此看到如此绝技的话,不必你说,我黄某也交定你这个朋友的!好!就为今晚,这个有趣的游戏,我先干为敬!”
  
  黄纳海仰头灌了一鼎溢香的高纯度美酒,其余各人自然不得不附和之,停下怀疑的讨论,好奇心却也被激发起来,愈发兴致盎然,往这边看过来的目光也从怀疑变成了期待,慢慢急切。
  
  
  拈着手中的飞镖,虽然华丽得过分,但那股熟悉感还是让手指不由得兴奋起来,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阔别重逢的老玩意,我自然也手痒得不行。
  
  虽然,没有风险的赌,打起来没有意思,但仅凭这庞大的赌注,和内心的邪恶作怪,想想看到他们那群人的眼神从鄙夷到难以置信,从难以置信到屏住呼吸,眼神一点点地绕着我为中心,以我为主导地放亮,我就有难以言喻的心痒。虚荣心果然是好东西。
  
  正在瞄准之际,黄纳海又说道:“慢着,这个赌,似乎打得不公平哦!怎么只有你赢了受奖励,若是我赢了,该如何?”
  
  我转过身,一脸微笑地等着他提出要求。
  
  “如果你输了,我就……要你的命,怎么样?”这句一说出来就让事不关己的众人都情不自禁捂住嘴巴的话,在我看来,却仅有淡淡的一个挑眉当作回应。
  
  这老顽童素喜玩命,资料上写得很清楚,而我对这种人,最习惯了。
  
  
  
  你以为,杀手跟杀手之间的赌注,跟这个比起来,哪个更残忍,更吓人呢?
  我曾经是个杀手,赌镖也是常有的事情,轻则一个指头,重则整个人。可以淫至卖肉,也可利索到直接夺命,甚至,赵炎时而还会拿我来跟别人打赌,赢得一笔巨额生意。
  
  这些事情,都不是能够输着玩儿的。输了,就是一条命,或者一个灵魂。
  这些常常让我以为,再没有什么能让我动容的事。可惜,原来还是有的。
  
  
  他的一句看似玩笑,却又丝毫没半点玩笑意思的话,让全场立刻震惊得无话可说,鸦雀无声地盯着我手中这三支抛掷我性命的飞镖,气氛紧张到冰点。
  
  从不知道,我的生死,居然还能赚得那么多人热切的期待和观望。这该让我兴奋,还是悲哀?
  嘴边掠过一抹苦笑,从容地以最为熟悉的手势,伸手举至前胸,眯着眼睛瞄准。
  每当这时候,赵炎便会在我身后骚扰一番。用他天生的长手,只手搂住我的腰,另一只手空出来,摩挲我颈部或脸部的皮肤,会轻轻在我耳廓吹气,偶尔恶作剧地咬上一口,美之名曰,锻炼我的不受干扰力。
  
  单单这么回忆着,那张熟悉的脸,就会突然一下子生长出火红的长发,鲜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瞳,用极哀怨极炙热的眼神望着我,苦苦哀求着:为什么忘了我?你怎么能够……就这么忘了我?似乎下一秒,从这双美眸中就会涌出血红的泪水。洪水一般让我的防线决堤。
  
  该死的!
  
  该死的炎空夜!最近一直在我梦境中旋绕不清的男人。
  
  
  
  苦恼地甩开这两个重叠在一起的男人占据我脑里的容量,果然还是改不了过去的坏习惯,赵炎逼迫我养成的坏习惯,他说这样一来,我的这个动作就属于他了,起码在很多很多年以后,我还能够凭借这个动作来记起他。
  
  我当时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其中隐藏了巨大巨大的悲哀,像夏日的烈空,突然撕扯开一道明晃晃的罅隙,血淋淋的伤口,早已干涸成了苍白色。
  
  这样绝对不会影响我的命中率,更诡异地说,这样反倒会让我的命中率保持正常水平。因为实在太熟悉了,习惯的力量是庞大而隐忍的,会在某个人不经意察觉的时刻,突然地狂涌出来。
  
  
  飞镖以优美的弧度微微朝上轻飘而出,周围立刻有人惊叹:“这个人不要命了吗?明明不懂得玩!”
  
  其实,要切落钉在箭靶上的飞镖,这种方式才是最保险的。这样才不会在触及的途中遭到其他飞镖翎毛的阻碍,偏离轨迹,另外,这种有弧度的上抛式,会让视觉效果更清晰,难度只在于,它需要的瞄准能力非同寻常,而且更多的,还是要靠经验和长久练出的手感。
  
  “咻啪”的一声,黄纳海的蓝翎飞镖应声落地。我的红翎扯高气昂地挂在上头,结实得扯都扯不下来。
  
  没有惊叹声,没有吸气声,亦没有掌声,鸦雀无声。
  
  每个人的头脑里都在过滤着箭靶上面那一幕,诡异的颜色交换,瞠目结舌的表情,超出理解范畴之后窘迫的眼神,这是一种不需要任何语言,不需要任何肢体动作,就能得到的王者一般的气势。虽然我并没有兴趣被这群只懂得吃喝玩乐的贵族富豪们景仰。
  
  黄纳海却笑得比先前更放肆,只是这笑也似乎被消了音,变成独独只针对着我的那种,是意料之中的笑。
  
  
  
  我紧接着又飞出第二发。
  
  这发一结束,大家总算清醒过来,只是现场却有些控制不住,人群不断地涌上箭靶,周围的侍卫忙着上前围堵,大声的议论和轻声的嘈杂,混乱的掌声纠合在一起。
  
  这一霎那,突然让我产生了很不祥的预感。
  
  手中的飞镖还没有来得及瞄准箭靶,我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上面,人很多,又挤作一团,黄纳海也似乎察觉出些什么,走到黄夫人身边,脸上的笑还未褪去,依旧从容。
  
  手上拿着第三支飞镖,要是射中了,我就能得到这些人苦苦追求的东西,以后几乎可以在商界平步青天,虽然这次的任务重点不在这里,但这无疑是一个极度诱惑人的条件。
  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把手中的飞镖往箭靶的反方向侧手一甩,身体则以飞快的速度往黄纳海身前扑过去,右胸一阵钝痛,玉如意都还没有开始发挥作用,整个人就短暂地失去了知觉。
  
  
  叮地一声,我知道那枚飞镖已经把另一根射向黄夫人的暗器撞离了轨道,反正我的身体会自动复原,如此一来,对他们二人来说,会死,但对我来说,不过是暂时的痛苦。
  
  从来不在乎跟自己毫无干系的人的死活,今天会那么出人意料地救他们一命,我也是在昏迷之前才想清楚了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只是感激于他们的微笑,希望他们能够一直幸福下去罢了。
  就像黄夫人嘴边那个优雅浅淡的笑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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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象中好像睡了好久,一直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至少连梦都感觉那么不真实了。比如我身旁坐着的风清扬,不,我也分不清他究竟是非还是风清扬。不过能再我梦中出现,应该是风清扬才对的吧。
  
  他竟然有那样明媚的发,绿得如同在清熙的白日下,有斑斑点点白光的翠竹,绿的青葱而纯粹,柔软的发梢在轻轻挠着我的皮肤,就像往常一样,他有一双青色的,会说话的瞳。
  记忆的浪潮终于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哗啦啦地像一场经久不绝的绵长绵长的暴雨,下得人措手不及。
  
  就是那种原本潮湿的沼泽地,绿茵茵的苔藓植物到处生长,然后突然有一天,河流干涸,沼泽褪去,再顽强的植被生命都被剥夺了生存的权利,摧枯拉朽的烈日,没有云雾的广阔天空,蒙着一层沙漠才有的,火焰燃烧起来产生的空气中的水纹。
  
  低头一看,原来真的一下子就变成荒漠了。
  
  
  
  这种心情,是我那一年,好久好久之前的那一年,在竹牌上写下血书时候的心情。
  就像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人,突然少了一个。于是我就好似找不到水源,心像一个巨大的深渊一般,扔下巨石也发不出声音。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每天每夜,愿意毫不求回报地搬运石头往下扔的人。可他生生把深渊填满了,却又甩手离去。我都能看到他手心血迹斑斑的血痕,那样的时候,我就会特别恨自己。
  轩辕赐。你现在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来怀念我呢。
  
  
  
  我的记忆,成了一大片毫无意义的荒漠地带。
  
  但就在梦里,下起了这一场久别经年的瓢泼大雨。绿色蔓延开来,好像又可以继续生长,根部在地底下缠绵好几万年,永不分离。
  
  好像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期待这一场雨,梦中,雨里,站着一个人,我知道他是谁,他的温柔,霸道,桀骜,张狂跋扈……
  
  雨淋湿了一切,却淋不湿他的发。
  
  
  
  他笑了,眉目又变成了风清扬。我的瞳孔收缩之后又收缩。我感觉到有陌生的液体充溢眼眶。
  我在哪里?你又是谁?你还在恨我,有吗,是吗?
  
  
  
  有温热的软物轻轻拭过我的脸,有些痒,我能感觉脸上未干的水痕,慢慢绷紧凝结,像一只小手一样抓住我的一片皮肤。
  
  这是泪吗?还是梦?
  
  “是噩梦吗?怎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你流出眼泪呢?”是非的声音。
  
  我的意识立刻清醒,但并没有动,静静地躺着装作熟睡。
  
  “为什么要隐瞒?我让你感觉厌烦了对吗?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再怎么样,你也不应该说没有见过我的啊……”
  
  我的心猛地一抽。怎么,他恢复记忆了?
  
  
  
  “我身上有很多很多事情等着你来解答,我就知道我绝对不会认错这种感觉。既然我们有同样的标识,那我们从前到底是什么关系?夫妻吗?我是谁?叫什么名字?你就忍心这样看着我糊涂……”
  “我不计较,一点都不计较,我也不会问你为什么。但我知道我们一定有关联,有很深的关联吧?这个印记……”
  
  胸口被柔软的指腹摩挲着,画着玉如意花纹的形状,顺手而小心翼翼。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胸口的这个,全名叫做玉如意。是不是它把我的心分了一半给你?可是不公平……你怎么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给我呢?还是,我可以把你摸我头发的小动作,当作二分之一……四分之一?嗯……十分之一……?”
  
  忧伤的语调,低低的呢喃絮语,混乱不堪,却倔强得有那么一股力量,质问得我只有闭着双眼,不去面对这道满目疮痍的光。
  
  
  
  不是你的错……
  
  他没有记起来,只是我胸口的印记终于被他发现。
  
  
  
  “我是怎样的人,我们第一次相遇是怎样的情景,我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记不起来,我毫不在意,毫不计较,毫不理会究竟到底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无论是变成残废被扔下悬崖,像个孤儿一样无人认领,我一点也不介意!
  
  可我的愿望就是这么小,这么小……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认真地看我一眼?不要再用那种逃避的怜悯目光,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同情,我要站在和你同样的高度,我会做到跟你平等的地位……
  
  是不是如果我那样做,你就可以收留我?
  
  在这个位置……”
  
  
  
  他的手指轻轻指了指我心脏的位置,一滴已经冰凉彻底的液体落在我嘴边,是苦的。
  
  塞翁失马
  次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黄纳海夫妇坐在床边,一脸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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