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沉默良久后，夜廷琛终于启唇：“副董。”
听到这个称呼，乐烟儿的神情非常诧异，没想到夜廷琛竟然连一声“妈”都不叫，简直像在办公事一般，称呼自己的母亲职位。
她再看向面前的明秀夫人，发现她面色毫无变化，看来对于这个称呼早已熟悉，竟然并没有觉得不妥。
一对母子……
真的会水火不容到这个地步吗？
乐烟儿不能理解。
为了不让现场的气氛继续尴尬下去，乐烟儿小心地开口打破了沉默：“夫人……”
“你叫我什么？”明秀夫人挑眉，言语带着有些严厉。
“我……”乐烟儿被这声质问给问懵了。
连夜廷琛都不叫“妈”，她总不能自作多情地去叫吧。
但是明秀夫人这么不满的样子，好像她又说错话了？
夜廷琛将乐烟儿拉近一步，挡在她的面前，对着明秀夫人问道：“副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很冷。
这个女人是他的母亲，可是，他们的关系却比陌生人还要疏远。
从他记事起，她似乎从未变过，干练聪明，摄人心魄的美丽。
她手把手的把他培养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该恨她，还是该敬她。
明秀夫人冷笑一声：“既然你叫我一声副董，那么我就和你说说公事。你结婚对于我来说也有受益，之前因为那些关于你性向的传闻，董事会一直没有放权，但是现在不同，你结婚了，这个传言不攻自破，你也顺理成章的掌握大权，L。N。的掌控权还在我们母子手中，我白白拿了好处，为什么要反对？”
说话间，这个精明的女人眼角上扬，身上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尊贵气息，那么平淡沉稳的直视着夜廷琛深邃的眼眸。
短短几句话，已经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的婚姻，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场交易，她得了好处，为什么要反对。
第337章 暗潮起伏的一顿饭
听到两人的对话，乐烟儿的心微微抽紧，下意识看向夜廷琛。
如果是她的母亲说出这么冷血无情的话，她肯定会难过得要命。
然而——
夜廷琛的脸色非常平淡，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只是乐烟儿握着他的手，从他骤然冷却的掌心温度中，感受到他内心的起伏。
现在的夜廷琛，心里……镀了一层冰。
乐烟儿心里担心极了，却不敢擅自开口，只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想给他一点温暖，让他知道，不是他一个人在面对。
夜廷琛似乎感受到了，微微垂眸，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再抬眼看向明秀夫人的时候，夜廷琛的眼中一派冷然。
“既然是双赢，我并没有损害副董的利益，那你今日来是做什么？”
夜廷琛的目光寒彻幽寂，黑色的眸光深邃安静，让人根本不知道他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这就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儿子，牺牲了亲情，牺牲了温情，才培养出来他这样的杀伐果决。
眼前的人和二十年前的一个人影重叠了起来，看着他神似夜霄的面孔，明秀夫人心神一动，突然轻笑道：“公事解决完了，还有私事，我毕竟是你的母亲，你结婚了不愿意告诉我，我主动来看看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明秀夫人刚才还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现在却又一副恍若慈母，简直比变脸还快。
乐烟儿看得目瞪口呆，但夜廷琛却显然不吃这一套。
“副董，只有你需要的时候，才会想起来你是我的母亲。”夜廷琛冷冷嗤笑。
他周身冷得可怕，餐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不少，空气都有种凝固的感觉。
乐烟儿觉得母子两人再这样对峙下去，可能会出事。
严老不是让她帮忙缓和一下这对母子的关系吗，那现在应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吧？
乐烟儿伸手抓住夜廷琛的胳膊，道：“老公，我有点饿了，不如先坐下来吃饭吧。”
乐烟儿性子害羞，一般都直呼其名，很少叫老公。
这突然一叫，加上她软绵绵的语气，可怜兮兮的态度，让人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前一秒还冷意凛然的夜廷琛，下一秒气息骤然一敛，低声道：“嗯，先坐下吧，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给你做。”
“不用了，你现在做还要花好长时间呢，这……不是有现成的吗？”说着，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这一桌子的菜。
乐烟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没底，之前明秀夫人说要给他们做饭，她还挺高兴的，完全没有想到母子两人的关系恶劣到了这个程度。
以她对夜廷琛的了解，很清楚现在夜廷琛的心中已经怒不可遏，他会不会坐下吃这顿饭，真不好说。
但是夜廷琛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安和哀求，眼中终究平静了下来，点点头，拉着她一起在餐桌边坐下。
明秀夫人将两人细小的动作都收入眼中，眼神有些诧异。
她自己生的儿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夜廷琛什么时候这么迁就过一个人？一般的女人，他可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果然一物降一物，像极了当年……
当年啊。
她想到过往，心里自嘲一笑。再也回不到当年了，还提当年做什么？
明秀夫人坐在这对小夫妻的对面，看着夜廷琛细心地帮乐烟儿夹菜。
鱼刺、洋葱、蒜瓣等，这些都一一挑了出来，丝毫不嫌麻烦，就算自己不吃，也要将乐烟儿照顾好。
乐烟儿察觉到了明秀夫人的眼光，不禁有些尴尬。
她刚想让夜廷琛停下来，却不想明秀夫人突然开口道：“现在，你倒是有点丈夫的样子，我原本还担心你那个样子，没有哪个女人能忍受的了你。”
对于夜廷琛的性向，她曾经是真的担心过，所以才会出下策让严老给夜廷琛下药。
但是没想到，夜廷琛也会有用心去疼爱一个人的时候。
明秀夫人心中真是感慨不已。
“副董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夜廷琛头也不抬，帮乐烟儿剥虾，薄唇里溢出寒峭的话语。
明秀夫人眼睛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开口讥讽道：“还是说，你为了拿到继承权，故意做样子给董事会看的？”
明明是母子两人，却仿佛必须通过互相讽刺和攻击的方式，才能好好说话。
乐烟儿觉得这话无比刺耳，担心夜廷琛翻脸，所以抢先一步开口道：“夫人，这话未免太过分了，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相信？”明秀夫人眉眼一挑，略为复杂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冷道，“他需要的是权势，而不是信任。就算我相信他，他什么时候相信过我？”
“彼此彼此。”夜廷琛抬眸，凤眸里深邃无比，暗沉一片，粹的黑色带着令人窒息的神秘和恐怖，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副董。
一个嘴角扬着冷笑，一个面无表情，简直像是敌人对峙一般，要是不知道内情，说他们是母子乐烟儿还真的不敢相信。
天底下，真的会有这样的母子存在吗？
这次对视，在明秀夫人垂首吃饭中结束，气氛稍稍缓和了一点。
在这顿饭剩下的时间里，没有人再开口说话。
明秀夫人和夜廷琛都是恪守贵族礼仪的人，用餐时不说话更符合他们的习惯，但是乐烟儿在两人怪异的气氛中根本就食不下咽，这顿饭吃得异常艰难。
好不容易吃完饭，乐烟儿刚准备松口气，便见夜廷琛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放下餐巾，淡淡地道：“时间不早了，副董应该离开了。”
这……刚吃完饭就赶自己的母亲走？未免有点过分了吧……
乐烟儿小心翼翼地看着明秀夫人的反应，生怕她掀桌而起。
但明秀夫人只是掀起眼皮，平淡地看着夜廷琛。
“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你都没有权力赶我走。烟儿，过来，陪我去花园散散步。”
明秀夫人说着，朝乐烟儿招了招手。
但是没想到夜廷琛直接站了起来，挡在两人在中间。
第338章 我是你母亲的朋友
维持到现在的平静终于打破，夜廷琛狠狠蹙眉，眉宇间流淌着一抹凌厉。
“副董，不要太过分。”
副董毫不退让地看着他，两人之间气压涌动，眼看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乐烟儿有些受不了了，连忙拉住夜廷琛的胳膊，柔声道：“没事，我正好也有点吃撑了，和夫人一起走走顺便消消食。反正就在别墅的花园里，夫人也不至于把我吃了啊。”
“你不了解她。”他眯了眯危险的凤眸，灼灼的盯着明秀夫人。
明秀夫人见乐烟儿开口了，神情反倒轻松起来，惬意地坐回了位置上，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似乎是准备看看这对小夫妻怎么交涉。
从头到尾，她在气势上占有绝对的优胜，也从未放下过姿态。
总裁手中虽然有执行权，但是副董手中的决策权是夜廷琛不得不忌惮的，这就是两人平等交流的基础。
实际上，她是想做一个母亲的，但是她发现自己承受不来，夜廷琛也不接受。以至于她说话都是这个态度，她虽然心里也难受，但是多年的职场风雨，已经让这个女人不会将任何示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乐烟儿急忙将他拉回位子上，有些无奈地说道：“夜廷琛，我只是和你母亲去散散步，你不要太过紧张了。”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手段！”夜廷琛眸光冷厉。
乐烟儿有些无奈：“可是她是你的母亲，我总不可能一直不和她接触啊。”
这时，明秀夫人忽然淡然开口道：“如果你不放心，可以一路跟着，我无所谓。”
夜廷琛的唇线猛地收紧。
终究他还是点了头。
乐烟儿随着明秀夫人来到了后花园，已经到了盛夏，院子里大多数花已经开了，在花匠的精心料理下，显得格外好看。
她们在前面走着，夜廷琛尾随其后，视线一直灼热的黏在明秀夫人的身上，怕她会伤害乐烟儿似的。
背后那道视线可不容易让人忽视，明秀夫人不禁轻笑道：“我看得出，他很在乎你，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在乎一个人了。”
“嗯。”乐烟儿轻轻应了一声，不是她故意这样，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对我有很多的不满？”她不用去看乐烟儿的小脸，也能读懂她的情绪，在她面前，乐烟儿显得太过稚嫩。
乐烟儿有些惶恐，连忙摇头：“没有……”
明秀夫人打断了她：“其实，每个人都有和别人的相处模式，这是我和他的。你要是看到我们感情和睦，也许……你就看不到现在这么优秀的他了。”
明秀夫人转过身看着乐烟儿，仔仔细细的看着，让乐烟儿有一种错觉，她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着别人。
她在看着谁？
“你很怕我吗？”明秀夫人问道。
乐烟儿犹豫了一下，点头：“有一点。”
毕竟她是夜廷琛的母亲，是自己的婆婆，她对夜廷琛尚且那么严肃冷漠，要说心里一点都不怕她是不可能的。
明秀夫人笑了一下，语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早上说话过于严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对他严厉，但是对别人可不一样。过来，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明秀夫人冲着乐烟儿招了招手，乐烟儿乖乖过去，接过她送的东西。
明秀夫人从自己的手上取下一枚戒指，六边切割的钻石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流光溢彩，折射出异常美丽的光泽，绚烂的一下子让人移不开目光。
乐烟儿注意到她无名指上有很重的戒指痕迹，显然这个戒指她已经带了很多年，为什么现在却送给自己？
无名指的……
一定是婚戒吧！
想到这里，乐烟儿觉得这戒指简直有些烫手，连忙摇头道：“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明秀夫人却硬是往她手中一塞，“反正是送给你的礼物，你要是不想要就丢了吧。”
“这……”乐烟儿拿着这么贵重的戒指，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秀夫人看到乐烟儿怔愣的样子，似乎被逗笑了，颇感慨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和廷琛的关系，我们的感情并不亲密，在他身边时间最久的是严老，他有什么事情宁愿和严老说，也不会和我说。现在，他的身边多了一个你来关心他，照顾他，我也放心一点。”
明秀夫人的脸上闪过伤感和失落，稍纵即逝，旋即又恢复了那副女强人的样子，乐烟儿简直怀疑刚才看到的脆弱是自己看错了。
但是，乐烟儿觉得，这位婆婆……和她表现出来的不一样。
至少，她不是真的那么在乎利益，对夜廷琛不管不顾。
乐烟儿想到今天在车里的对话，忍不住问道：“您不在乎我的过去了吗？